冰冷。
刺骨的冰冷。
还有无处不在的疼痛。
刘子阳的意识像是从万丈深渊里艰难地往上爬。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滴答……滴答……”
是水珠滴落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然后是触觉。
身下是坚硬而潮湿的岩石,寒气透过破损的作战服,直往骨头缝里钻。
全身像是散了架,尤其是左小腿和右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
只有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非自然的绿色光芒在隐约闪烁,像是某种安全出口指示牌。
他动了动手指,确认四肢还能活动。
(腿受伤了,手臂擦伤,肋骨可能骨裂……但核心功能还在。)
他忍着剧痛,尝试慢慢坐起身。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有人吗?”刘子阳压低声音问道,喉咙干涩沙哑。
“队……队长?”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萨勒曼。
“是我。”刘子阳回应,心中稍定。
“队长!你还活着!太好了!”这是凯文·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水鬼?元灵儿?其他人呢?”刘子阳急促地问道,目光在黑暗中努力搜寻。
“老子在……”水鬼的声音有些沉闷,似乎也受了伤,“妈的,差点被埋了!”
“子阳!”元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我没事,就在你左边。”
陆续又有几个声音回应。
刘子阳在心中默默数了一下。
连同自己在内,回应的一共有七个人。
也就是说,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惊天塌陷中,至少有五名队员失联或者……
(该死!)
一股揪心的痛楚袭来,比身体的伤痛更甚。
(都是因为我决策失误,才……)
“检查伤势,报告情况!”刘子阳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左臂骨折,不影响行动。”萨勒曼第一个报告。
“擦伤,头晕,可能有点脑震荡。”凯文·周。
“右肩被冰块砸了一下,能动,但使不上劲。”水鬼啐了一口,“真他妈倒霉!”
“我没事,只是些擦伤。”元灵儿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另外两名队员也报告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刘子阳稍微松了口气,核心战斗人员大多还在。
“我们掉到哪里了?”水鬼问道,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引起轻微回音。
刘子阳借着那点微弱的绿光,勉强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头顶极高处,隐约能看到一些坍塌下来的冰块和积雪堵塞了入口,只有些许缝隙透下极微弱的天光。
他们正处在一条类似天然溶洞通道的地方,脚下是岩石,旁边甚至有地下暗河流过的痕迹,空气潮湿而冰冷。
(不是自然形成的冰缝……这下面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刘子阳注意到洞壁某些地方异常平整。
“看那里!”元灵儿突然指着前方那点微弱的绿光,“像不像……应急照明?”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那点绿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
“过去看看!保持警惕!”刘子阳下令,忍着腿上的疼痛,率先站了起来。
他捡起掉落在旁边、幸运没有损坏的突击步枪,检查了一下弹药。
其他人也纷纷找到自己的武器,互相搀扶着,组成警戒队形,小心翼翼地向那点绿光摸去。
越靠近,绿光越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镶嵌在金属墙壁上的、低功耗的应急照明灯。
而金属墙壁,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阴差阳错地进入了“摇篮”基地的内部!
(是因祸得福?还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刘子阳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
通道在这里变成了明显的人工结构。
金属墙壁,顶部是粗大的、包裹着隔热材料的管道,脚下是网格状的金属地板。
空气中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械运转的嗡鸣声。
“我们……我们好像掉进敌人的老巢里了?”凯文·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看样子是的。”刘子阳冷静地观察着环境,“检查装备,尤其是通讯设备。”
队员们立刻尝试。
结果令人失望。
所有的远程通讯依旧处于瘫痪状态,强大的信号干扰覆盖了这里。
连之前还能勉强工作的离线定位系统也彻底失灵。
他们彻底成了孤军。
“队长,现在怎么办?”水鬼看向刘子阳,虽然受伤,但眼神依旧凶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子阳身上。
在这绝境之中,他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刘子阳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不能慌!必须冷静!)
(外面的兄弟凶多吉少,我们必须活下去,完成任务!)
(既然进来了,那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
“我们失去了外部联系,也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坐标。”
“但我们已经进来了!”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指着前方幽深、如同怪兽食道般的金属通道。
“我们现在的位置不明,敌人肯定也发现了塌陷,会派人下来搜查。”
“我们必须移动起来,找到有价值的目标,或者……找到出去的路!”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却坚毅的脸。
“记住,我们不是来送死的!”
“我们是‘龙刃’!就算只剩最后一个人,也要啃下敌人最硬的一块骨头!”
“明白吗?!”
低沉而有力的回应在通道中响起:
“明白!”
简单的休整和包扎后,小队沿着金属通道向前摸索。
通道四通八达,如同迷宫。
他们不敢走主干道,只能选择一些看起来像是维护通道或者通风管道的小路。
依靠着刘子阳超凡的方向感和元灵儿敏锐的听觉,他们避开了几波巡逻的敌人。
环境十分复杂。
有的区域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阀门,有的区域则是整齐的线路槽和控制箱。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消毒水味道。
“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大?”水鬼低声抱怨,他的右肩让他行动有些不便。
“一个能在北极冰层下建造如此规模基地的组织……所图非小。”萨勒曼沉声道,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突然,走在前面的元灵儿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所有人瞬间蹲下,枪口指向不同方向,屏住呼吸。
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和对话声。
是两个穿着基地内部制服的人员,说的是英语,带着口音。
“……上层区塌方,清理队忙死了。”
“听说掉下来几个外面的老鼠?”
“嗯,安保部门正在组织搜捕。真是麻烦,希望别影响到‘造神计划’的进度。”
“放心吧,神王陛下亲自关注着呢,几只老鼠翻不起浪……”
两人的对话声逐渐远去。
刘子阳和队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在搜捕我们!)
(造神计划?)
(果然,这个基地在进行着某种可怕的实验!)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刘子阳才打了个手势,小队继续悄无声息地前进。
在一个岔路口,他们发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堆满废弃仪器设备的杂物间。
“在这里休整五分钟。”刘子阳低声道。
连续的战斗、坠落和紧张的行军,所有人的体力都接近极限。
尤其是几个伤员,脸色苍白。
刘子阳靠在一个冰冷的铁柜上,小心地卷起裤腿。
左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子弹擦过带走了一大块皮肉,虽然已经用急救包里的止血粉和绷带简单处理过,但依旧隐隐作痛,活动不便。
(这伤有点麻烦……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他皱了皱眉,从急救包里取出强效止痛针,毫不犹豫地扎进大腿。
冰凉的药液推入,剧痛稍微缓解。
元灵儿默默递过来一块高能量压缩饼干和半壶水。
“吃点东西。”
刘子阳接过,三两口吞下饼干,又灌了口水。
他看着元灵儿虽然故作镇定,但眼底深处那一丝未散的后怕,心中微微一软。
(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她一定吓坏了。)
“我没事。”他低声说了一句。
元灵儿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靠近了些,仔细检查他腿上的伤口,重新进行了包扎,动作轻柔而专业。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通讯节点,或者动力核心之类的重要目标。”凯文·周一边摆弄着他那些在干扰下几乎变成废铁的电子设备,一边说道,“否则我们就像无头苍蝇。”
“嗯。”刘子阳点头,“但我们人手不足,装备不全,不能硬闯。”
他目光落在那些粗大的管道上。
“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些通风管网。”
他指了指头顶一处有格栅覆盖的通道。
“这种大型基地的通风系统四通八达,通常防守会比较薄弱,而且可能通往一些关键区域。”
“我同意。”萨勒曼表示支持,“这是目前风险相对较低的选择。”
决定已下,不再犹豫。
水鬼忍着右肩的疼痛,和另一名伤势较轻的队员搭起人梯,用军刀小心翼翼地将那处格栅卸了下来。
一股带着尘埃和微弱气流的风从管道口吹出。
管道内部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漆黑一片。
“我走前面。”刘子阳当仁不让,率先钻了进去。
管道内壁冰冷粗糙,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爬行异常艰难,尤其是对于受伤的刘子阳和水鬼。
每一次挪动,受伤的部位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汗水浸湿了内衣,又在低温下变得冰凉。
但没有人抱怨。
所有人都咬着牙,紧紧跟着前面队友的脚步声,在无尽的黑暗中艰难前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带路的刘子阳突然停了下来。
“有光。”他压低声音。
众人精神一振。
刘子阳小心地爬到管道尽头,这里有一个类似的格栅出口。
他透过格栅的缝隙向下望去。
下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灯火通明!
不再是应急灯的幽绿,而是明亮的、如同白昼般的人工光源!
可以看到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布满了各种复杂仪器和透明培养槽的实验室!
一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正在忙碌地走来走去。
而在实验室的中央,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透明容器尤为醒目!
容器内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浸泡着一个……
刘子阳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
他几乎要惊呼出声!
容器里浸泡着的,赫然是一个高度改造的“人体”!
或者说,曾经是人体。
它的半边身体被复杂的机械结构取代,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另外半边则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过度生长和变异的状态,布满了诡异的肉瘤和增生的组织。
它闭着眼睛,如同沉睡,但胸腔还在微微起伏。
(他们在进行人体改造实验!)
一股寒意从刘子阳脚底直冲头顶!
这个“摇篮”基地,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邪恶和疯狂!
“造神计划”……难道就是制造这种怪物?!
就在这时——
“嗡——!!”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实验室空间!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信号位于通风管道内!”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信号位于通风管道内!”
实验室内的研究人员顿时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安保!安保!”
刘子阳心中猛地一沉!
(被发现了!)
“撤退!原路返回!快!”他对着管道内的队员们低吼!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暴雨般从下方射来,瞬间将那个格栅打得粉碎!
灼热的弹头擦着刘子阳的头皮飞过,打在管道内壁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
“队长!”
后面的队员惊呼。
“我没事!快退!”刘子阳一边吼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向后倒爬,同时掏出最后一颗高爆手雷,拉开拉环,延时两秒,猛地从被打碎的格栅口扔了下去!
“轰!!”
手雷在实验室下方爆炸,冲击波和破片暂时压制了下面的火力。
但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更多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从管道前后传来!
他们被堵在了这狭窄的通风管道里!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真正的绝境!
(该死!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刘子阳心中涌起一股不甘的怒火。
他握紧了手中的步枪,眼神变得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凶狠。
(就算死,也要拉够垫背的!)
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
“吱嘎——”
旁边一处看似严丝合缝的管道壁,突然向内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只沾满油污的手伸了出来,对着他们急促地招了招!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传来:
“不想死的话……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