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被秘密押送至一处位于地下深处的安全屋。这里的墙壁经过特殊处理,吸音、防撞,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冰冷的、与世隔绝的味道。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悬在房间正中央,在光洁的金属桌面上投下昏黄的光圈,光圈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明清月已经等在审讯室里。她换了一身深色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只有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她面前放着薄薄的文件夹和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笔记本电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刘子阳没有坐在桌旁,他选择站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臂环抱,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神,又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他的存在本身,就形成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两名特战队员将“毒蛇”按在桌子对面的金属椅子上,锁住手脚,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隔音门。
“毒蛇”低垂着头,金丝眼镜有些歪斜,脸上还带着搏斗后的擦伤和污迹,斯文的外表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但他紧闭着嘴,眼神闪烁,显然在快速思考着对策。
(标准的沉默抵抗姿态。他在评估,在拖延,等着外面的人救他,或者……等着我们失去耐心。)
明清月没有立刻开口。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落在“毒蛇”身上,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标本。这种沉默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房间里只有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灯丝发出的轻微嗡鸣。
压力在无声中累积。
终于,明清月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佘文斌,或者,我该称呼你的代号——‘毒蛇’?”她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毒蛇”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依旧低着头,没有回应。
“你的真实身份,我们正在核实。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明清月翻开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你在‘先锋资源控股’的掩护身份,以及你为‘暗影殿’负责的联络与物资转运工作,证据链已经基本完整。”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你心里应该清楚,到了这里,外面的人救不了你。你唯一能期待的,是如何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不那么糟糕的结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毒蛇”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刻意装出的茫然,“我只是个普通的商务经理,被人绑架了……”
“普通的商务经理?”明清月微微挑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会在交易现场布置八个枪手?会引来一队伪装成警察的武装分子灭口?佘文斌,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幼稚的抵赖,有意义吗?”
她不等他反驳,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你为谁工作,我们很清楚。‘暗影殿’的结构,我们也在逐步摸清。你现在的作用,是填补我们情报拼图中,关于近期行动计划的那一块。你主动说出来,和我们自己查出来,对你而言,结果是天壤之别。”
(她在给他制造心理落差,让他意识到隐瞒的价值在快速流失。)
“毒蛇”抿紧了嘴唇,眼神变幻,似乎在权衡。
刘子阳在阴影里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靠姿,金属鞋跟与地面接触,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让“毒蛇”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朝刘子阳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显然对刘子阳有着极深的恐惧。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明清月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反应,顺势说道:“你应该感谢这位先生。如果不是他坚持要活口,你现在已经和仓库里那些试图顽抗、以及赶来灭口的人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透过镜片,仿佛能直刺人心:“‘暗影殿’抛弃了你,毫不犹豫。你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一枚弃子。而你,还要为了一枚弃子的‘忠诚’,赌上自己的性命,甚至……你藏在国外的妻儿的未来吗?”
“毒蛇”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恐:“你们……你们不能动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明清月的声音依旧冷静,“当你的妻子享受着来历不明的巨额汇款,当你儿子在贵族学校挥霍着你提供的资金时,他们就已经被卷进来了。佘文斌,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想,找到他们,并让他们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并不困难。”
她话锋一转,语气稍稍放缓:“但是,我们不是‘暗影殿’。我们讲规矩,也讲情理。配合我们,你犯下的罪,你自己承担。你的家人,可以获得保护,甚至……可以有一个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是你最后,也是唯一能将功赎罪、为他们做点什么的机会。”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击溃心理防线,同时给予希望。)
“毒蛇”的脸色变得惨白,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鬓角。他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内心的天人交战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刘子阳在阴影中,再次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意味。
这声冷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毒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瘫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我说……我说……我都说……求你们,别动我老婆孩子……”
明清月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的录音功能,然后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我是负责华东区部分信息传递和特殊物资协调的……直接向一位代号‘掌柜’的人汇报……每次都是单线联系……”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包括一些已知的联络点,一些已经被弃用的传递方式。
刘子阳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判断着这些信息的真伪和价值。
(都是些边角料,或者已经失效的信息。还在试探,想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蒙混过关。)
明清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打断了他:“这些不够。我们要知道的,是‘暗影殿’接下来的重大行动。你们最近频繁调动资源,甚至不惜动用王天豪这条线来获取敏感物资,绝不仅仅是为了囤积。说,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毒蛇”眼神闪烁,似乎还在犹豫。
明清月失去了耐心,合上了文件夹,作势欲起:“既然你没有诚意,那就算了。你的家人,我们会按程序处理。”
“别!我说!我说!”“毒蛇”彻底慌了,语速极快地喊道,“是……是一次海上行动!目标是一艘船!”
刘子阳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明清月重新坐稳,目光紧盯着他:“什么船?具体时间、地点、目标?”
“是……是一艘叫‘东方之星号’的豪华游轮!”“毒蛇”喘着粗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它五天后从东海市出发,前往日韩进行为期一周的环球金融峰会巡游……船上有很多国家的政要、金融巨头……”
“你们的行动计划是什么?”明清月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具体计划我不知道……我的级别不够……我只知道,‘掌柜’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一批‘特殊装备’和人员混上船……行动代号……代号好像是‘海啸’……目的是……是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劫持重要人物,破坏峰会,打击……打击目标国家的金融信誉和国际形象……”
“东方之星号”?金融峰会?“海啸”行动?
刘子阳和明清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如果“毒蛇”说的是真的,这将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影响巨大的国际恐怖袭击!
“混上船的人员和装备,具体信息你知道多少?”明清月逼问。
“我……我真的不知道细节……‘掌柜’做事非常小心,不同环节的人只知道自己的部分……我只负责协调了部分资金和外围接应……人员名单和装备清单,只有‘掌柜’和行动核心成员才知道……”
“掌柜”是谁?怎么联系他?”刘子阳终于从阴影中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
“毒蛇”被他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我……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每次都是他通过加密频道单向联系我……上次联系,就是安排我和‘陈枭’……和这位先生交易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他可能……可能已经知道我失手了……”
线索在这里似乎又断了。“掌柜”隐匿不出,具体的行动人员和装备信息缺失。
但是,“东方之星号”和“海啸”行动这个名字,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明清月快速记录下关键信息,然后对刘子阳点了点头。
刘子阳走出阴影,来到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如泥的“毒蛇”,眼神如同万年寒冰:“你的话,我们会核实。如果有一句假话……”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杀意让“毒蛇”如坠冰窟,连连保证:“不敢!绝对不敢!我知道的都说了!”
刘子阳不再看他,对明清月道:“立刻上报吧。”
两人快步走出审讯室,将绝望的“毒蛇”留给后续人员看管。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气氛。
走廊里,明清月立刻通过加密通讯向钱卫国汇报了紧急情况。
刘子阳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东方之星号……海上……金融峰会……“暗影殿”的胃口,果然不小。这次,是真正捅到马蜂窝了。)
五天时间。目标是一艘满载重要人物、防卫森严的豪华游轮。
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如同海上积聚的风暴,正向他们扑面而来。而他们手中的线索,却依旧有限。
新的任务,前所未有的艰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