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哪!南宫大阏氏血崩啦!快来人哪!南宫大阏氏血崩啦!”
王帐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南宫阏氏的大毡上浓稠的血水蔓延了出一溜暗红色的痕迹,直到毡房的门口,虚弱的南宫阏氏眼神黯淡:“我的……我的孩子……”
军臣单于一脚蹬开跪在大毡上擦拭血迹的奴婢,咆哮道:“御医呢!之前不是说孩子暂时保住了么?!咳咳……萨满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汗……我们……我们的孩子……”
南宫阏氏发白的嘴唇颤抖不停,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在脸上肆意流淌。
奴婢们往来穿梭擦拭血迹,搅动的人愈加心烦,蒂亚萨满袅娜地掀开毡帘,走进来,并未先查看南宫大阏氏,而是叉腰望着穹顶上挂着的菟丝子出神,待御医急忙为大阏氏把脉后,老御医颤巍巍道:“这这这……如何是好!孩子是保不住了!就是大阏氏恐怕也失血过多,有性命之忧!”
“可不是么!那还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搞的鬼!”蒂亚萨满挑起细长眉眼,看向军臣单于。
“这又怎么说?咳嗯……”
军臣单于本就虚弱的身体近日吃了蒂亚的补药愈发严重了,此刻因为愤怒而感到周身发抖般的虚脱,“蒂亚,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蒂亚萨满轻轻扶住军臣单于,撇嘴道:“说了恐怕大汗不信!”
“蒂亚宝贝!怎么可能不信呢!有何隐情,咳唔……你快说!”
军臣单于眯眼看着搀扶自己的蒂亚,怎么看怎么顺眼。
“顾及南宫大阏氏的面子,此事本不该说,但而今弄到如此地步,蒂亚也不能再不说出来了!南宫阏氏从始至终都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那日请完御医,又叫来一个蹩脚的萨满徒弟,此人乃是被您砍断一条手臂的阿努克萨满的弟子,一直对您怀恨在心,当然南宫大阏氏对此是不知情的!”
南宫阏氏嘴唇颤抖,头脑混乱眼神茫然地望着蒂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是鄯善黎带来的人害了自己的孩子,她说什么也难以相信,不禁开口道:“不……不可能……”
“嘘!我的小美人!”
蒂亚萨满轻轻将手指点在嘴唇上,眯眼看着病榻上的南宫阏氏,示意她先不要说话,接着说道:“大阏氏自然是不起疑心的,因为这个阿努克萨满的弟子就是南宫大阏氏最亲近的人——从汉朝带来的陪嫁鄯善黎亲自带过来的——孛!老!三!”
孛老三的名字一出口,全场鸦雀无声,久为传言孛家如狼似虎的消息还在牧民和奴婢中根深蒂固,视他们一家为草原上最凶悍的奴隶家族,简直是草原魔鬼!平素连与他们接触都不敢,更遑论孛老三还能看病?定是施法念咒而已!一干人对蒂亚的话深信不疑。
就是军臣单于虽知晓内中缘由,但也因为长久的传言心中起过疑心,经久的打铁生涯和人人畏惧的流言蜚语难免让三人成虎,此刻的他也更加确信与自己有仇的孛家肯定与此事不无关系!
蒂亚萨满环抱着双臂,继续指点道:“南宫大阏氏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孛老三不但给南宫大阏氏下了堕胎药, 还在这大帐内施加了法术诅咒大汗!”
说到此处,蒂亚声色俱厉:“我说怎么最近日日为大汗向长生天祈祷,给大汗服用补剂却无济于事,原来症结就在此处!大汗,不信你派人查查那悬挂在穹顶的是个什么东西!”
军臣单于脊背发冷,竟是枕边人在谋害自己,眼睛暴突:“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滚去查,咳咳……将!将孛老三一家全给我拖来!还有那个鄯善黎!”
“大……大汗……”
南宫阏氏哭的几乎晕厥,一旁的御医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火烧身,只是捉了南宫大阏氏的手,叫她不要强撑着起身,南宫阏氏倔强地伸出手:“不……不可能……”
军臣单于无视大阏氏的呼喊,此刻的他心乱如麻,怒气使得他周身微微战栗,瞪眼看着穹顶上那团乱蓬蓬的干草被取下,眼神中充满疑惑和畏惧,蒂亚微微一笑,如今的情况正是她想要的,但是她还要为这烈火再添上一把干柴!
“大汗,我的话还未说完呢!你可要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蒂亚温柔地拍了拍军臣单于的脊背,扶他来到一旁的虎皮垫子旁。
军臣单于无力地坐下,手中拄着自己的大刀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到自己近日心慌气短,虚汗涔涔,竟是身边之人的诅咒不禁悲从中来,“南宫!咳咳!我军臣待你不薄啊,从你来草原我是锦衣玉食的供着……唔……咳咳……尊你为大阏氏!也是日日与你亲爱,难道……难道就因为我与蒂亚亲近几分你便如此?唔……咳咳……”
军臣单于捂了捂嘴,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因为我与你亲弟弟开战,咳咳……所以你才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南宫阏氏见事态严重,哭道:“大汗!不是的大汗……呜呜……不是蒂亚说的那样!我多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啊!一定……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是孛老三蒙骗了我,我不想的!你也不能全然听信蒂亚萨满的话啊!”
“还不是鄯善黎!南宫阏氏,恐怕你信错了人!”
蒂亚蹲下身,瞧着趴在大毡上如同将死的小狗一般的南宫阏氏,捅上了这最扎心的一刀!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没有让鄯善黎记恨你的理由?嗯?”
好一招杀人诛心,蒂亚来个疑心生暗鬼,就不怕南宫不心生怀疑!
南宫阏氏不敢相信的看向蒂亚的脸哭喊:“不!不可能!怎么可能……难道……”
蒂亚萨满决绝地站起身,没有再看一眼趴在地上的南宫阏氏,以眼神示意匈奴兵士将摘下的菟丝子仔细进行检查,匈奴士兵回报:“大汗,这团干草主要为菟丝子,但是味道不对!似乎涂抹了什么药剂!而且里面交缠着头发血液等物,请大汗明察!”
“御医,你来说,这是什么味道?!”
蒂亚萨满将菟丝子递给老御医,老御医手握着干草:“是安胎的菟丝子没错,只是……”
御医又拿到鼻子下嗅闻,吓得周身哆嗦跪下大喊:“大汗,是!是麝香!”
南宫阏氏听得麝香二字,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蒂亚萨满继续说道:“麝香乃是一味开窍药,活血通经催产下胎!而那些头发血污则是诅咒大汗的,只要大汗靠近王帐,与南宫阏氏亲好便会发生效力!”
军臣单于嘴唇颤抖,掐住南宫昏死的头,见她毫无反应气的又丢在一旁,怒道:“啊啊啊!原来我马邑遭伏,近日周身乏力都是遭人诅咒!长生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你们!孛老三呢!我要杀了他们!鄯善黎呢!”
“回禀大汗,鄯善黎不在王帐,到处都找不到人,似乎是跑了!孛家正在追捕,已经抓到两人,还有三人下落不明!正在急急追捕!”
孛老大和孛老二拷着锁链被带了上来,他们脸上的刀疤确实吓人,御医吓得别过头去,奴婢也不敢直视,孛家两个儿子路上已经被兵士告知了一二,此刻大喊:“大汗!冤枉啊冤枉!”
军臣单于一刀砍掉回禀兵士的胳膊,“你们!咳咳!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让人跑了!给我追!”兵士痛苦的在地上打滚,鲜血溅在毡房的墙壁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
军臣单于掐住孛老大的下巴,刀尖刺在他脖颈上:“既然孛老三不在,就先拿你开个刀!”
“噗呲……”
刀尖插在孛老大的脖颈中,他闷哼一声,鲜血呲出老远……
“大哥!!!”
被御医掐人中唤醒的南宫阏氏刚好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吓得惊骇失声。
蒂亚萨满斜眼看着逐渐失去理智的军臣单于,嗤笑一声:“孛老三抓不到,恐怕是右贤王通风报信,大汗恐怕还不知道,南宫阏氏之所以不想要这个孩子还另有隐情,因为这个孩子是她趁着大汗外出练兵征战之时与右贤王私通所生的野种!自然不能留!”
右贤王乃是与军臣单于最为亲厚的部下,相较于左贤王的愤世嫉俗和明目张胆的欣赏左谷蠡王,右贤王则是坚定站在自己这边的左膀右臂,很多大事都少不得右贤王的支持,马邑之战的右大将也是右贤王派去帮助自己的人马,此刻的军臣单于感到遭到了双重背刺!
南宫阏氏闻言目眦欲裂,爬着抓住军臣单于的脚踝:“臣妾没有做过对不起大汗的事!臣妾是被诬陷的!”
蒂亚萨满看出军臣单于的犹疑,右贤王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让久经沙场的军臣单于轻易相信,要想让他亲自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还需要在他的气头上,再添一些不容不信的铁证!
“那就问问这些奴婢,右贤王可曾趁着大汗不在的时候来过?”
奴婢们吓得抖如筛糠,哪里还能分辨,异口同声道:“是……是是……有来过……”
“那是来询问大汗可在?还有询问大汗的身体状况的啊,呜呜呜……蒂亚,你好毒!竟然诬陷我的清白!大汗……大汗明察啊!”
南宫阏氏抬眸看向军臣单于沧桑的面孔,泪如雨下。
“哦?那怎么偏偏趁着大汗不在的时候来找大阏氏呢!啧啧……大汗在战场勇武冲锋,这王帐旖旎春光,也有人在后方‘冲锋’哦?啊哈哈哈!这对狗男女简直是骑在大汗的脖子上拉屎!”
军臣单于瞬间被怒火点燃,感到自己的尊严和权威遭到前所未有的践踏,他一脚踹开南宫阏氏,双拳紧握:“右贤王呢!唔……来人!全军出动给我把他抓来!!抓来!!”
“是!”众将士得令奔袭去右部捉人。
军臣单于但觉急火攻心胸口一阵燥热,噗呲……喷出一口鲜血,他不敢相信地擦了一把拿在手中观看,接着眼神茫然看向蒂亚萨满,蒂亚像是安抚一个孩子,轻轻搂过军臣单于的头,抚摸着他脸上坚硬的胡茬。
“我终于赶回来了,我找到雪莲花了,姊姊……”
大毡的帘子突然一挑,盛大的阳光从外面射入王帐,活泼泼奔进来的少女霎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噤了声,两个刀戟刷一声挡住了鄯善黎的前路,夹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一朵硕大的雪莲花应声掉落在弥漫着鲜血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