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梦醒怯空房,对镜懒梳妆。
风末轻摇花影,泪痕暗损柔肠。
日头已上三竿,陈阿娇懒懒地画着自己的峨眉,忽而将手中碳柱一把丢弃在地上,溅起四散的碳灰,瑞珠小心地收拾着,却见主子戚戚哀哀哭起来。
“秋蝉已经死了,可是……可是彻哥哥再也不见我了,我阿娇还比不上一个死人!呜呜呜……自从秋蝉死了,刘陵竟然将一切都推给了我。更可恨的是那个韩嫣,我们明明一起长大,他却护着那个小小的奴婢,去掖庭救那丫头,还把彻哥哥带去了!”
“主子,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你与太子成亲是早晚的事,只是近期皇帝陛下身体抱恙,太子殿下代管国家,国事繁忙,主子别想太多了……”瑞珠一边帮着阿娇收拾丢了一地的首饰,一边帮她梳头劝慰。
陈阿娇的泪痕打湿了自己的纱衣,她的粉嫩脸颊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我能感觉到,彻哥哥是故意不见我的!如果不是韩嫣带着彻哥哥去掖庭,或许今日早就见到秋蝉的尸首了,那里会到现在彻哥哥还在四处寻找,听说最近彻哥哥还要去蓝田,说是为了走访探查民情民意,其实不就是护城河的下游在那边,他还是不死心,想躲着我,也想出去找那个贱|人!”
“谁让我们阿娇哭成这个样子!”
一个深沉而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吓得瑞珠手中一抖。原来是馆陶大长公主来看陈阿娇,阿娇见是母亲,哭的更加厉害了!
馆陶大长公主几步快速从门外奔过来,捧起陈阿娇的小脸,为她擦去泪痕,“谁叫我们阿娇生气,为娘的就要她好看!最近刘彻总也不来看我们阿娇,为娘的看他是当了太子以后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了,可是因为刘彻那小子你才哭成这般样子?看为娘的怎么收拾那个死小子!毕竟窦太后还在呢!”
陈阿娇听闻母亲这么说,生怕对刘彻不利,连忙抽噎着道:“没有,母亲,彻哥哥国事繁忙,过几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了,现下仅仅几日不见,没有什么的,母亲万万不可对他不利!”
馆陶大长公主听闻此言,挪了挪屁|股,好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自己女儿的心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此刻她也只好温柔地抚摸着陈阿娇的头:“唉,傻孩子,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刘彻么!”
“嗯……呜呜……”
陈阿娇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接着她咬牙切齿道:“母亲,彻哥哥本来是顶顶好的,要怪就都怪那个韩嫣,他作为太子伴读,不好好教导彻哥哥,整日与宫闱内的婢女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把彻哥哥都给带坏了!”
馆陶大长公主听闻此言放下拢着的陈阿娇的头发,将阿娇的几丝乱发掖在耳后,笑道:“不就是个小小的韩嫣,很多人都对他早有不满了。去年江都王刘非进京之时,韩嫣就曾带领上百骑兵在江都王面前奔驰而过,装作看不见江都王,江都王还参过他一本。近期听说韩嫣又去永乐巷走动,你等为娘去找窦太后,看不给她治罪,让咱们阿娇也出出气!”
陈阿娇以往还念及韩嫣与自己的发小之情,但此番刘彻勇闯掖庭差点救出秋蝉,还是让她对韩嫣起了杀心。听闻母亲如此说,阿娇心头快意许多,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馆陶大长公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母亲。”
长乐宫内,烛火暗淡,白玉铺就得大殿却在黑漆大柱下显得分外森然,宫殿内帘幕低垂,窦太后因为眼疾,不愿见光,所以号称“长久快乐”的长乐宫此刻却显得异常黑暗和压抑。
一个四方脸孔的彪形大汉正半跪在窦太后的脚边,戚戚哀哀地摇晃着窦太后的脚踝:“娘,陛下出尔反尔,之前咱们家宴之上,哥哥曾经亲口对臣弟说过‘我千秋万岁之后,传位于梁王你。’,怎地到了今时今日,却立了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窦太后嘴唇紧紧抿着:“还不是袁盎那几个老东西仗着自己是老臣,跳出来反对,你哥哥才改变了主意,而今他们几个不是被你派遣的公孙诡、羊胜刺杀了么!”
梁王刘武一把搂住窦太后的双腿:“娘,不是儿臣干的!你别听哥哥还有哪些朝臣胡说!”
窦太后宠溺地摸索着梁王的头,轻轻摩挲起来:“儿啊,杀了又如何!为娘的又怎么会怪你呢。更何况公孙诡、羊胜已被你赐死,死无对证了。今日你又是怎么了,跪在地上也不起来,小心地上冷。”
“娘!儿臣不起来!当日之事,还不是儿臣身背刑具,自罚认罪才免遭其难。哥哥未免对我这个弟弟太过严苛了!而今眼看太子已立,哥哥又病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仙逝了,到时候刘彻那小子登基大宝,就没儿臣什么事儿了!明明说好的兄终弟及,儿臣,儿臣今日却一无所有,儿臣不甘心!”
窦太后对梁王刘武是百般宠爱,对他这番言论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担心他的身体:“儿啊,那你要怎么样啊,你起来说,娘都答应你!快点,地上冷。”
言罢,窦太后着急地顿了顿手中的拐杖。
梁王刘武抱紧窦太后的双腿:“娘,你要是不答应儿臣,儿臣今日说什么也不起来!”
“有事好说的,儿啊。”窦太后摩挲着满是胡茬的刘武的脸,心头担忧:“儿啊,你好像都瘦了,近日又没有好好吃饭。”
“儿臣夜不能寐,怎么能不瘦呢。只要母后答应儿臣一事,儿臣自当好好吃饭,不日就可身体康健,容光焕发!”
窦太后摇着脑袋,空蒙的双眼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你说,你说什么为娘的都答应!”
梁王刘武顿了顿,道:“听闻太子刘彻近日要微服出巡蓝田,乃是千载难逢之机,只需我们私下授意蓝田县丞,这太子乃是假的,在蓝田就将太子刘彻就地正法,到时候太子冤死,陛下归西,便只有儿臣可以荣登大宝了!”
窦太后听闻此言,龙头拐杖顿了顿,空蒙的双眼有了些许哀凄。
“母后!”刘武见窦太后停在那里并不说话,心头焦急,忙道:“娘,你就忍心儿臣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吗!刘彻小儿也没有在你身边多久,还不是儿臣日夜伴你左右,这次机会千载难逢,若你不答应儿臣,就是要儿臣死啊!”
梁王刘武见窦太后周身颤抖,继续说道:“刘彻一个毛头小子,儿臣听闻此去蓝田,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且为身份低微的婢女,现在他明明已经与陈阿娇定了亲,却还想着别人,怎么能堪当大任,又怎么能为您老人家所用呢!”
“好吧……”
窦太后从口中终于呼出一口气,答应了梁王刘武的要求,“你去安排便是,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到具体的那些事,毕竟……”
窦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梁王刘武已经喜上眉梢,他站起身,在母亲苍老的面颊上亲了一口:“谢谢母后,谢谢娘!还是娘亲对儿臣最好!那儿臣这就去安排!”
“大长公主驾到……”宫门的太监忽然大声通报。
窦太后一时有些慌乱,因为此番刘武进京都是偷偷摸摸的,不可让外人知晓。忙道:“你快到娘身后躲一躲。”
“姐姐的话还用躲着么!”梁王刘武反驳道。
窦太后怒道:“快躲起来,你姊姊可是刘彻一党的!”
刘武这才拉住帘笼遮挡住自己魁梧的身躯,藏在后面。馆陶大长公主来到窦太后面前拜见后便坐到窦太后的身旁,先是扯了一些身体如何,眼睛可好些的场面话,接着便道:“母后,儿臣听说刘彻身边的韩嫣整日去永乐巷勾三搭四,竟然与宫女有染,这不是玷污咱们皇家的名声么,我看应该从严处置才行!”
窦太后略一思忖,问道:“可是江都王曾经弹劾过的韩王孙韩嫣?”
馆陶大长公主极力贬低韩嫣,以为陈阿娇出气:“正是此人,说是韩王孙,到现在已经势微了,若不是给太子刘彻当了伴读,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人物,母后何不将之以扰乱宫闱之罪赐死!免得他带坏了咱们太子殿下!”
“来人,传令下去,韩嫣私自入宫,擅闯永乐巷,与宫人有染,擢羽林卫至家中赐死!”
“诺!”
馆陶大长公主笑靥更深,感谢一番便告辞而去了,她忙着将这一好消息去告诉女儿陈阿娇呢!
待她走后梁王刘武从帘笼内闪出,大笑道:“母后,真是天助我也!之前还怕刘彻微服出巡,有韩嫣保护,此番姊姊将韩嫣害死,正好帮了我一个大忙,看来我做天子真是天命所归!”
“你也莫要高兴地太早了,好好回去准备吧!”
窦太后打断了梁王刘武的话,毕竟此刻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此番杀伐宫斗,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哪边的肉更厚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