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伏宵行经大漠,云阴月黑风沙恶。
黑夜仿佛一块巨大的绒布毯子覆盖在整个大漠的上空,几颗孤星寂寥地看着这片沉寂的大地,远处偶尔传来月夜狼嚎的尖锐声音。
悦来客栈天字房内灯影晃动,人影映照在窗棂上,是窈窕的身姿。
霍去病已经走了两日,还没有动静,巫女白玛正与霞乌兰等人在屋子里商议,万一霍去病此去是打草惊蛇怎么办,是不是已经刺杀失败了,众人分为两队,那日苏几人认为应该赶紧逃命,霞乌兰却觉得还是再等等为好,正在争执不下。
巫女白玛掏出怀中的一张白色绢帕,上面绣着水漾的荷花,出水芙蓉般精致无比,揣在怀中却无半分皱褶,看来是十分爱惜之物。
巫女白玛将它递给霞乌兰:“为师的这张手帕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本想作为定情之物,他日送给自己心仪之人,今日特殊,若有一日师父死了,这手帕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噻。”
霞乌兰看着手帕上的荷花,又看了看师父,却并未伸手去接:“师父,你说什么呢!你不会有事的!这绣的荷花不就是你吗?白玛不就是荷花的意思?”
白玛点了点头,少有地露出一丝娇羞神色:“嗯,是的,所以想作为定情之物。”
霞乌兰将手帕推了回去:“师父,那我就更不能要了,你还是留着以后送给你的情郎吧!”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道寒光从窗外射入,烛火应声而灭!
黑暗中只余下月光下的一缕烛火的黑烟。
“是谁?”
巫女白玛揣好手帕,捉紧了自己腰间的蛇皮鞭,大声喝问道。
夜风寂寥,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偶尔的虫鸣,显得夜晚愈发的安静。巫女白玛赶紧侧身躲藏在黑暗之中。
“突突……”两声!
窗外一个黑影身形一闪,两枚银针破窗而入,直取那日苏等人的咽喉,那日苏眼疾手快,往后一撤,一枚银针直直钉在了那日苏身后的床框上,而阿布和阿木则齐刷刷倒了下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小心!”白玛巫女大叫一声,抽出鞭子照着窗外的黑影就是一鞭!那黑影速度极快,一个闪身,又一枚银针脱口而出,向着霞乌兰射来,那日苏大叫一声:“不好!”挡在了霞乌兰的前面,接着直直倒了下去。
“那日苏!”霞乌兰抓住那日苏往黑影处拖去。
“那日苏,你别死!”
“小乌兰……小……小心!”
巫女白玛见状破窗而出,鞭子向着黑影的脖子卷去,但那人好像算准了白玛的招式一般,一道精光一闪,早挡在鞭子之前,接着黑影从窗框外一闪,不见了踪迹。
巫女白玛怎么肯罢休,跳出窗追了上去。
刺客身着黑色斗篷,在大漠的屋脊和夯土墙上穿行如飞,身形矫健如猫,随着巫女白玛的紧追不舍,刺客回头射出一只银针,银针清亮,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划破空气——
巫女白玛侧身一闪,却一脚踏空,摔下了夯土墙,待她再次翻身上来,哪里还见得到刺客的踪迹!却见前方一处废弃的城门楼,墙皮剥落年久失修,刺客应该藏身在那里。
白玛定了定神,借着月光慢慢走进了废弃的城门楼,里面乌黑一片,只有头顶的大洞漏进些许的星光,门楼内七七八八的牌子随意堆放着,早已蒙上了许多蜘蛛网和灰尘,巫女白玛不禁扇了扇口鼻处,以免灰尘太甚,握着鞭子的右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吱吱……”
一群老鼠在夜晚的城楼排队而过,让巫女白玛吓了一跳,接着她琥珀色的瞳仁才慢慢松弛下来,好像是自己多虑了。
“嗖……叮!”
巫女白玛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一道大力搂进怀中,接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人翻滚了一圈,鼻尖嗅到男子清冽的味道,抬眸看去,繁星如尘,夜空如墨,映照出那人坚毅俊朗的面庞。
回眸看去,三枚银针已经死死钉在刚才白玛身后的柱子上!要不是躲避及时,恐怕此刻自己直接就成了筛子。
“霍……”
“嘘……”男子一根手指放在他花瓣一般的唇峰上,随着嗖嗖的银针声,霍去病凌空飞起,带着白玛的身形在空中旋转起来,白玛看着霍去病好看的眼睛,一同旋转的还有白玛纷乱的思绪,她第一次听到男子强有力的心跳声,距离自己这般近,他的发梢飘在她的脸上,仿佛在撩拨着她的心。
巫女白玛第一次红了脸,随着二人站定,霍去病稍稍扶住白玛,防止她倒下,接着飞出一颗石子,照着暗处的人影一掷,白玛这才看清牌子后面的黑色人影,那人影一闪,又一晃出了城楼。
霍去病回眸道:“我去追他!”
巫女白玛站在原地,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一直强大如我,以为自己从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今日,才懂得被保护的感觉,很奇妙,第一次有人保护自己。
他清冽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她的鼻息。
胸腔剧烈起伏,犹如小鹿乱撞,像是要从喉咙中蹦出。
“喂!你怎么还在这!人都跑没了!”
巫女白玛一晃神,见霍去病正站在门廊下,月光打在他的身后,拉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接着窟通一声倒了下去……
巫女白玛只觉得心不断地往下沉,飞奔过去,抱起霍去病的上身,见他的眼角处也有了一道淡紫色的疤痕,遂伸出两根手指探他的鼻息,怎料霍去病睁开一只眼,哈哈大笑道:“逗你呢!我没事!”
白玛又气又急,抽回自己的手:“你为何逗我!”
“我不是怕你怪我没追到刺客么!再者你站在那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被点了穴道,这才和你开个玩笑!”霍去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巫女白玛也站起身,背过身去。
“这就生气了?!”霍去病解开身后的包袱往白玛的面前一丢。
“那个刺客应该是巫真派来的!不过想来,你应该认得!我没能追到他,因为他又是一手毒烟,让他逃了,要不是我早有准备,屏住鼻息,还真就要躺在这里了!不过,你看看这是什么?”
巫女白玛见那包袱圆滚滚,心头猜到几分,但是仍不敢相信,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巫真年近半百,武功卓绝毒理更是天下第一,自己本已经做好了逃亡天涯的准备了,但这少年却真的做到了,巫女白玛不禁在心头对他有了一丝敬佩和别样的情愫。
她收起手中的鞭子,蜷成一团别在腰间,蹲下身解开包袱,借着城门楼外洒进来的月光和闪亮的银河,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头颅,真的就在自己的面前了,血淋淋,没有一点生机。
本以为这一刻会有复仇的快|感,但不知道为何心头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你是怎么做到的!”
巫女白玛声音低沉,琥珀色的瞳仁在月光下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泽。
“呶,你看……”霍去病拉开自己的上身,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原地转了转,上面是一道道野狼的抓痕。
巫女白玛心头一酸,别过头去,却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递给霍去病:“这个……送给你,算是我的谢礼。”
“师父……”霞乌兰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正看到霍去病展开那张手帕,上面的荷花娇艳欲滴。
霍去病不明所以,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叹道:“这荷花绣的好漂亮,谢……谢了啊……”
巫女白玛见被霞乌兰撞破,一时也愣在原地,只好低头看着那颗被层层包袱裹住的人头,声线沙哑,支支吾吾问霍去病:“我说的不是野狼谷,而是巫真,你是怎么打败他的?”
霍去病没有回答巫女白玛的问题,反而追问道:“你和巫真到底是什么关系?和那个刺客又是什么关系?”
“这不关你的事!”巫女白玛忽然暴怒,她将地上的人头重新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背在自己的身上,踏步欲走。
霞乌兰不知道该跟上师父,还是不跟,此刻的她摆弄着自己的麻花辫子,咬住自己的嘴唇,看向师父的背影。
霍去病站在原地,朗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是我们说好的解药呢?我急着回去救我那位故人!”
巫女白玛愣在原地,忽然问道:“你那位故人是男是女?”
霍去病没有多想,大咧咧道:“是个姑娘家!”
“哼!”巫女白玛忽然变了脸色,她眉头一挑:“我什么时候说过报仇以后就一定会给你解药了?”
“是个姑娘家!”这几个字也深深击中了霞乌兰,原来他追寻千里,勇闯野狼谷,都是为了那个姑娘,霞乌兰心头发酸,师父应该也是如此吧?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霍去病攥紧了拳头,心头犹如一把火在燃烧!
白玛眼光流转:“你的这位故人看来不简单,能让你舍命相救,也算他的造化!那么本巫女近来正在炼制秘药,独独缺了一味药引,你可愿意帮我寻得?”
霍去病大喜,却根本未看出白玛巫女眼中的阴郁:“霍去病愿效犬马之劳!”
白玛巫女沉吟一瞬,笑道:“我要的这药引子,说来也简单,它就在你的身上,‘大如拳头像个桃,关在小房日夜跳。’就是不知道你舍得不舍得?”
霞乌兰向前追了几步,嚷道:“师父,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