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连胶东王都配不上的姑娘?”馆陶公主将茶杯放在雕花的石砌桌子上,睁大眼睛看向王美人,脸色有些不忿:“那我倒要问问了,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尊贵!”
“臣妾不敢说。”王美人低眉顺目,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口,一副卑怯的神色。
馆陶公主不禁笑起来,心里似乎猜到三分,“怎么这姑娘的名字你都不敢出口吗?倒是什么样的姑娘连王爷都算屈就了?!”
“臣妾若是说了,还请大长公主恕罪!”王美人小心翼翼地应道。
“恕你无罪,我们本是一家,你看你和我这么见外干嘛?彻儿娶亲本是喜事儿,有什么可恕罪的呢。你快快说出来是谁家的姑娘,大长公主自然会给彻儿撑腰,堂堂胶东王怎么能跌了份儿,丢了脸面。若非是哪个同姓王爷家的翁主?实在不行我这个姑母替他去求亲,可好?”馆陶公主笑意盈盈,目光在王美人脸上上下打探。
“既然这样,臣妾就斗胆说了,彻儿……彻儿朝思暮想之人,便是大长公主的爱女陈阿娇!”
王美人抬头看着馆陶公主,只见她愣了一瞬,转而脸上露出欢快的神色,进而哈哈大笑起来,她用宽大的衣袖掩住脸面,以免笑的太失分寸。
“王美人,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这彻儿朝思暮想之人便是我们阿娇?本宫怎么听闻刘彻经常躲着我们阿娇呢?”
王美人靠近馆陶公主,其情恳切:“大长公主有所不知,彻儿性情本就冷淡,他就是块儿冰块包着的火焰,平日里不会把感情表露的特别明显,私下里,却是辗转难眠,日思夜念的爱慕着陈阿娇。”
馆陶公主又端起茶杯压了一口茶,站起身,继续拿了鱼食喂鱼,只淡淡回道:“哦?当真如此?”
王美人见馆陶公主犹疑,赶忙解释:“当真,臣妾不敢欺瞒大长公主。这彻儿的冷酷样子,宫内里里外外谁人不知。前一阵子不是不动声色地帮助陛下把将军周亚夫给收进了监狱,这事儿你可知道?”
“哦?本宫还以为是陛下看出了周亚夫反叛的端倪,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个原委,却是彻儿从旁协助?!”馆陶公主心内吃惊,手上也慢了下来。
王美人见馆陶公主有些上心,继续说道:“那便是彻儿给陛下出的主意。我们彻儿啊,端地是有些治国才能的。你要是不信,自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咱们陛下,你们兄妹情深,还不是一问便知到底是不是如妹妹我说的这样。妹妹又怎么敢在大长公主面前胡说呢!”
馆陶公主心中暗想,王美人,一个草野出身的女子,料她也不敢欺瞒我!没成想刘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魄力,也是不简单。
王美人看出馆陶公主的思量,继续在馆陶的耳边吹风:“所以说,大长公主,我们彻儿是表现的冷酷了点,但是,冷酷,不正是帝王所必备的面具吗?”
王美人站起身走到馆陶公主身旁,看着她喂鱼,一旁的奴婢双手捧上瓷盘,将鱼食呈给王美人,王美人抓了一小撮,细细地撒了一小点,以免抢了馆陶公主的鱼儿。
王美人看看馆陶公主的面色,边喂鱼边说道:”我们彻儿啊,之所以一直回避陈阿娇,正是因为陈阿娇是许配给太子刘荣,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是矣,虽然彻儿万分爱慕,却不得不避于礼法,不敢和阿娇公主走的太近,但是却在无人的深夜,痛苦难眠,是辗转反侧。我做母亲的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虽然彻儿身份卑微,不比太子,但是他一片真心却不能置若罔闻,所以臣妾才斗胆来告诉大长公主,虽然自知高攀不起,但是还望大长公主能垂怜,去和彻儿说说,让这个混小子断了这个非分的念头也好。”
馆陶公主听闻此言,笑容在脸上肆虐,快撑不住了,像一朵向阳花一般开的绚烂。她将一大把鱼食撒进昆明池,拍了拍手掌上的鱼食碎屑,奴婢赶忙拿来帕子帮她擦干净。
馆陶公主回头望向王美人,赶忙过去拉住王美人的手,和她一同落座:“妹妹你看你,说什么外道话呢。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应该知道,我们阿娇向来是最喜欢和刘彻玩耍的,只是栗姬的儿子刘荣总是纠缠阿娇,这才冥冥中默认了这门亲事,实际上根本也没有过聘,不作数的,不作数的!”
说着馆陶公主拍了拍王美人的手背,道:“本宫一向欣赏刘彻,早就想让刘彻做我的女婿,咱们姐妹又亲,自然是想亲上加亲。”
“这么说来,不是我们彻儿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了?吾儿有望得偿所愿,为娘的也就心满意足了。”王美人佯装感激涕零的惊讶状。
“要我说啊,就把这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只是……”馆陶公主想起阿娇的话来,打定主意要试试刘彻,接着说道:“只是,还得看两个孩子的意思如何,尤其是这彻儿的意思。依本宫看,改日需亲自问过彻儿的心意,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郎有情妾有意的,我们就把亲事定下来!”
“好!好!”王美人似是看到了儿子未来光明的前途一般,眼中闪烁出几颗晶莹的泪花儿,抬手抹了抹,眼珠子一转,又要说话。
“要我说,好事就要成双,其实……”王美人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
“妹妹,有话直说。”馆陶公主眯着眼睛,打量着王美人,思忖着她要说的好事成双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家隆虑一直也很喜欢大长公主家的陈蟜陈公子。”
馆陶公主听闻此言,难掩惊讶之色,“我家陈蟜还小,还没到封侯的年纪,现在是不是有点早……”
王美人看出馆陶的犹豫,笑道:“即便是现在未能封侯,还不是早晚的事儿么!陈蟜公子我是十分看好的,只是确实是我们高攀了,大长公主要是瞧不上我们林虑我也是无话可说的,毕竟林虑年龄小,还不懂事。也算是我造次了。”
这番话下来,倒叫馆陶公主无法拒绝了,林虑她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大的,论相貌品行才识,配自家那纨绔儿子是绰绰有余,说陈蟜小也是托词,若是能迎娶林虑这么好的姑娘还真是自己儿子的福气。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便顺水推舟。
想到这,馆陶公主笑起来:“若是彻儿有心,那我们不妨来个好事成双。”
王美人笑靥如花,“放心吧,彻儿必定是有心的,不光对阿娇有心,其他方面也必定不会让大长公主失望的!大长公主您就等好消息吧!”
语毕,王美人朝着身后拍了拍手,奴婢端着一个托盘走到馆陶大长公主的身旁,王美人用纤细的手指掀开盖布,只见托盘上是两只光华璀璨的杯子,虽然颜色素朴,却难以掩盖它耀眼的光华。
“这是……”馆陶公主走近前来端详着,问道。
“大长公主,别看这两个杯子表面上看去不起眼,却是西域来使赠送的夜光杯,白日里看不出有何珍奇,但在这夜晚却是光彩夺目,闪亮如星呢。臣妾将这两只杯子赠与大长公主,还望大长公主不要嫌弃。”
说罢,又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奴婢拿来黑布,遮住两只夜光杯,只向着馆陶公主留出一个观看的小窗口,馆陶公主不经意往里面一看,果真见两只杯子散发出蓝绿色的幽幽莹光,美不胜收,不觉看得呆了。
大长公主不禁心内一惊,其实她是知道这两个杯子的来历,那日西域来使在含章殿献宝,她早就看中了这对夜光杯,不想被皇帝哥哥拿了去,本以为是景帝私藏或是送给栗姬作为礼物了,没想到却被汉景帝拿来送给了王美人,看来自己算的没错,哥哥确有废储另立的打算,而这个王美人,端地不简单!虽然已近不惑之年,本以为她已经失去盛宠,不想却是内有乾坤!这对唯一的夜光杯哥哥能送给她,足以说明对她还有情,或许哥哥已经下了立她为皇后的心为未可知。
馆陶公主假意推辞,眼睛却移不开视线了:“这,这怎么可以呢?君子不夺人所爱啊。”
“哪里哪里,臣妾朴素惯了,对这些奇珍异宝也不甚了解,不知道他们的好处,不像大长公主,腹有诗书,对西域又有些了解和爱好,这夜光杯在大长公主的手里才更有价值。”王美人将那托盘往前推了推,露出温和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既然王美人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咯。”馆陶公主摆了摆手,奴婢若兰便接过了托盘。
馆陶公主拉着王美人继续赏景,心下却是分外满意,看来这个王美人是真心想和自己攀这门亲事,对自己的喜好都这么了解,看来是没少费心啊。自己本来就看栗姬不爽想要放弃刘荣,另立刘彻,真是想什么什么送上门来了。
馆陶公主想到这不禁笑起来,这真是最美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