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小坡村的每一个角落。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死寂,连虫鸣都仿佛被夜色吞噬,只剩下偶尔掠过树梢的风声,带着几分萧瑟。
陈风屏住呼吸,脚步轻盈地行走在村中的小路上。脚下的泥土被夜露浸润,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白日里那些敞开的门户,此刻在月光下如同一个个深邃的洞口,透着莫名的诡异。
他已经在村子里转了三四圈。小坡村不大,三十三户人家沿着三条蜿蜒的小路分布,最远的两户人家之间,也不过一炷香的距离。陈风的目光扫过每一扇敞开的门,每一个亮着微光的窗棂,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并非寻常村庄夜晚的静谧,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空旷。白日里那些在村口嬉闹的孩童,在田间劳作的大人,在门口织毛衣的妇人……此刻仿佛都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座座空荡荡的房屋,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
陈风皱紧眉头,脑海中闪过一个细节——傍晚时他明明看到村里有几条狗。张木匠家的两条大黄狗,高大威猛看起来就不好惹;王婆婆家还有一只小黑狗,总爱追着自己的影子跑。可现在,别说狗叫声了,连一丝犬吠的迹象都没有。
“就算它们看不见我,半夜里听到动静,总会叫几声吧?”陈风喃喃自语,“难道连老鼠都没有?”
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村东头的张木匠家。张木匠一家就是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吃饭的,两条大黄狗就拴在枣树上,脖子上的铁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时不时还会对着路过的鸡鸭吠叫两声。
“去看看。”陈风打定主意,身形一闪,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来到张木匠家的院墙外。
院子的篱笆不高,陈风轻轻一跃就翻了过去。落地时,他特意放轻了脚步,耳朵贴地,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没有狗的呼吸声,没有铁链拖动的声音,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看向那棵大枣树。
白日里,两条大黄狗就趴在树下,一条黑色的粗铁链将它们拴在树干上,铁链的另一端锁着沉重的铁镣,陷进泥土里半寸多深。可现在,枣树下空荡荡的,别说狗了,连一丝狗毛都没有。
只有那副黑色的粗铁链,依旧牢牢地锁在树干上,铁镣也还陷在泥土里,没有被撬动的痕迹,更没有被解开的迹象。铁链的末端空荡荡的,仿佛那两条大黄狗从未存在过,又或者……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了?”陈风心中一惊,快步走到枣树下,蹲下身仔细检查。
铁链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铁锈味,铁镣周围的泥土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显然白日里确实有狗在这里活动过。可现在,狗去哪了?
是被人牵走了?可谁会在半夜里,悄无声息地牵走两条狗,还不留下任何痕迹?而且,为什么要牵走它们?
陈风围着张木匠的房子转了一圈。房子是土坯墙,屋顶盖着茅草,墙角有几处破损的地方,露出里面的黄土。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处角落,没有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也没有闻到血腥味——显然,狗不是被强行掳走的。
“难道是被带进屋里了?”陈风眉头微皱,目光投向那扇敞开的屋门。
他记得很清楚,白日里李同水并没有向张木匠介绍过他。按照之前的规律,张木匠一家应该是“看不见”他的。
“正好,进去看看。”陈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警惕,小心翼翼地朝着屋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股淡淡的木头味夹杂着烟火气扑面而来。说是家,这里其实更像一个工坊——进门就看到一张巨大的木台,占据了屋子近一半的空间。木台上摆满了各种工具:锛子、凿子、刨子、墨斗……还有几把磨得锃亮的斧头,整齐地挂在木台上方的墙壁上。
墙壁上还挂着许多做好的木制品:粗壮的桌子腿,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椅子靠背,打磨光滑的镰刀把,甚至还有几个小巧的木碗,刷着清漆,看起来精致又实用。
地上打扫得还算干净,但依旧残留着许多木屑,踩上去沙沙作响。木台旁边是一个简陋的灶台,上面摆着几口铁锅,旁边的架子上堆满了碗碟,碗碟上还沾着淡淡的油渍,显然刚用过不久。
陈风恍然大悟——难怪张木匠一家要在枣树下吃饭,这屋内的空间实在太狭小了,木台和灶台几乎占满了所有地方,仅留下一条能容一人通行的窄道,根本摆不下一张饭桌。
他的目光在屋内扫过,没有发现那两条大黄狗的踪迹。
屋子东侧有一扇木门,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隙。白日里各家各户的大门都敞开着,但这种里屋的房门,大多还是会关上的。
“难道在里面?”陈风心中一动,放轻脚步,慢慢靠近那扇木门。
他的手轻轻搭在门把上,指尖能感受到木头的粗糙纹理。只要轻轻一推,门就会打开。
陈风屏住呼吸,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他很清楚,狗的听觉极其敏锐,尤其是在夜晚,稍有动静就会警觉。如果那两条大黄狗真的在里面,此刻早就该狂吠着冲出来了。
然而,他的手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门被完全推开,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
陈风迟疑了一下,还是悄然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卧室,比外面的工坊还要小。一张宽大的木床靠墙摆放,占据了卧室大半的空间。这张木床做得极为扎实,床腿粗壮,床板厚实,上面铺着粗布床单,叠着两床打了补丁的被子,枕头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陈风目测了一下,这张床别说睡下张木匠夫妇,就算再加上他们那两个半大的儿子,也绰绰有余。
可问题是——人呢?
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和枕头都完好无损,甚至没有一丝被翻动过的痕迹,显然今晚没有人睡在这里。
陈风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明明记得,白日里张木匠一家还在枣树下吃饭,张木匠的妻子还给小儿子擦过嘴角的油渍,怎么到了晚上,一家人就凭空消失了?
他已经绕着村子走了四五圈,如果张木匠一家出了门,不可能躲得过他的眼睛——这村子就这么大,周围不是田地就是山林,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不可能……”陈风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转身冲出房间,冲出张木匠家,朝着隔壁的邻居家跑去。
隔壁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和三个不小的孙子孙女。
陈风来到他们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和张木匠家一样,屋内空无一人。灶台上还放着没洗的碗筷,桌子上摆着一个没编完的竹筐,竹条散落一地,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继续编筐。
可陈风仔细倾听,屋内没有任何呼吸声,没有任何心跳声,只有一片死寂。
他猛地推开里屋的房门——两间房,原本应该住着老夫妻和他们的三个孙子孙女,此刻也空空如也,床铺整齐,却不见半个人影。
“所有人都不见了?”陈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不再犹豫,开始挨家挨户地检查。
王婆婆家,空的。
大豆哥家,空的。
玲花姐家,空的。
……
整个村子的三十三户人家,男女老少,一百多口人,全都像张木匠一家一样,凭空消失了。
陈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忽然想起,自己出门时,李同水还睡在他旁边,而他并没有检查李同水爹娘的情况。
“希望……”陈风不敢多想,转身朝着李同水家跑去。
推开李同水家的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那几只鸡早已进了鸡窝,蜷缩在一起睡觉。
他快步走进屋里,客厅里空荡荡的,桌子上的碗筷还没收拾,野兔肉炒萝卜缨的香气已经散去,只剩下淡淡的余味。
他走到李同水爹娘的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
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和其他人家一样,不见半个人影。
“果然……”陈风闭上眼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小坡村,除了李同水之外,其他人恐怕都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赤水道人记忆的投影。或许是因为到了夜晚,这段记忆的能量减弱,这些“投影”便会暂时消失;又或者,是这段记忆本身就不稳定,随时可能崩塌。
而李同水,作为赤水道人童年的化身,是这段记忆的核心,所以才会一直存在。
想通了这一点,陈风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转身走进自己和李同水睡觉的偏房。
昏暗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屋内的一角。李同水依旧躺在木板床上,蜷缩着身体,小脑袋枕在枕头上,呼吸均匀,睡得正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什么美梦,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一下,和陈风离开时一模一样。
陈风走到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个孩子,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经历那么多苦难,还不知道这个他无比热爱的村庄,会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如果……这一切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陈风喃喃自语。
他在床的另一边躺下,却不敢真的睡着。谁也不知道这个记忆世界会不会发生其他变故,他必须保持警惕。
陈风以平躺的姿势闭上眼睛,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体两侧,开始默默运转《纳水决》。
淡蓝色的灵力在他体内缓缓流淌,按照特定的路线循环往复。每一次循环,都会从周围的空气中吸收一丝微弱的灵气,融入灵力之中。
这个小世界的灵气虽然不如外面的落霞山精纯,却胜在平和、稳定,没有任何杂质。陈风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灵气随着《纳水决》的运转,缓缓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滋养着他的经脉与丹田。
“这段时间的战斗,果然没白打。”陈风心中暗喜。
自从进入落霞山,他先是与黑风堂的人多次交手,又在溶洞前经历了与血煞的混战,每一次战斗都让他对灵力的掌控更加熟练,对《纳水决》的理解也更加深刻。
他能感觉到,自己控元境中期的修为已经极其稳固,灵力也比之前凝练了许多,隐隐有朝着后期突破的迹象。
《纳水决》不仅能吸收灵气,锤炼灵力,还能缓慢地滋养肉身。随着灵力的流转,陈风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骨骼都在被一丝丝灵气淬炼,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强大。虽然这种变化极其细微,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才能显现,但对于修士来说,每一丝进步都至关重要。
“照这样下去,在平山门内门大比之前,晋升到控元境后期应该不成问题。”陈风心中充满了期待。
平山门的内门大比,是所有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最好机会。只有在大比中表现优异,才能获得进入内门的资格,得到更好的资源和功法。而对于陈风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接家人来平山门过上更好的生活!
灵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一圈,又一圈。陈风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去想那些诡异的消失,不再去想赤水道人的过往,只是专注地感受着灵力的增长,感受着身体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