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外,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柴武派出的斥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带回来的消息却寥寥无几。右贤王的主力营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寻常斥候根本无法靠近,偶尔有胆大者潜入,要么就此失踪,要么回来后就变得精神恍惚,语无伦次,只反复念叨着“蓝色的眼睛”和“石头在说话”。
这日黄昏,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关城上值守的士卒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紧接着,远方的天际,传来一阵低沉而尖锐的嗡鸣声,不似风啸,不似雷动,倒像是无数片金属在高速摩擦。
“那是什么?!”有眼尖的士卒指着北方的天空惊呼。
只见在昏沉的天幕背景下,数十道拖着幽蓝色尾焰的“流星”,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和轨迹,划破长空,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疾驰而来!它们并非自然坠落的星辰,那冰冷的蓝光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之感。
“敌袭!是敌袭!快敲警钟!”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然而,那幽蓝“流星”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警钟敲响的瞬间,它们就已经飞临关城上空!没有巨大的撞击声,也没有猛烈的爆炸,这些“流星”在接近关城一定高度时,竟自行解体,化作无数细碎的、燃烧着蓝焰的碎片,如同一场诡异的火雨,飘飘扬扬地洒落下来!
“举盾!躲避!”
柴武在城楼中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他虽不知此为何物,但直觉告诉他绝非凡火!
蓝色的火焰碎片落在盾牌、铠甲、乃至城砖上,并未立刻熄灭,反而如同附骨之疽般继续燃烧,散发出刺骨的寒意而非热量!被蓝火沾身的士卒发出凄厉的惨叫,那火焰仿佛能灼烧灵魂,皮肤瞬间变得灰败,精神也迅速萎靡下去。更可怕的是,一些蓝火落在了城头的雷火炮和弩机上,这些精良的器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锈蚀、脆弱!
“是妖火!快用沙土掩埋!水没用!”有经验的老兵嘶喊着。
城头上一片混乱,士卒们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扑打着那诡异的蓝火,但效果甚微。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这超越常理的攻击方式,严重打击了守军的士气。
就在这混乱之际,关外远处,右贤王的主力营地方向,响起了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伴随着号角,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这一次,他们的阵型前方,似乎还跟随着一些模糊的、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
柴武面色铁青,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敌人动用了未知的诡异手段,意图在精神和武力上双重摧毁守军的意志。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厉声喝道:“慌什么!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弓弩手就位,瞄准那些骑兵!雷火炮……还能用的,给老子瞄准了轰!其余人,继续灭火,稳住阵脚!”
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柴武心中清楚,若无法破解这“妖火”之谜,雁门关危矣!他焦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南方,期盼着来自咸阳,来自格物院的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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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望海湾。
风暴过后的重建工作比预想中更为艰难。受损的码头需要大量木材修复,沉没货船的打捞也进展缓慢。更重要的是,那场风暴摧毁了部分刚刚开垦的示范田庄,冲毁了数条引水渠,让原本初见成效的农耕推广受到了挫折。
“大将军,修复所需木材,附近山林已砍伐殆尽,需深入更远的山区,运输不便,耗时甚久。”工官禀报道。
“盐场也受损严重,煮盐的灶台、储盐的仓廪都需要重建,短期内难以恢复产出。”盐监亦面露难色。
陈胥听着属下的汇报,眉头微蹙。开拓之路,果然遍布荆棘。但他并未气馁。
“木材之事,可尝试与更深处尚未归附的越人部族交易,以盐、铁、布匹换取他们的木材。同时,派人勘探附近有无石料,或许可以尝试用石材加固部分关键设施。”
“盐场重建要抓紧,但更重要的是总结经验。此次风暴提醒我们,沿海设施需考虑防风防浪。新的盐场选址,要更注重避风条件,建筑结构也要更坚固。”
他走出临时搭建的议事棚,来到海边。那艘崭新的“探索号”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张浒等人正在做最后的检查。风暴似乎并未影响他们探索的决心。
“张浒,”陈胥唤道,“此行,除了探索‘珠链群岛’,还需留心记录海上气象变化,寻找风暴来临前的征兆。大海无情,知己知彼,方能行稳致远。”
“末将明白!”张浒肃然应命。
次日清晨,“探索号”在晨曦中缓缓驶离了仍在修复中的望海湾码头,向着东方那片未知的群岛而去。它的离去,象征着希望与勇气,并未因暂时的困难而却步。
与此同时,陈胥也开始着手另一项长远计划。他召集了军中懂得书写、算数的文吏,以及几位归附的、对岭南地理物产极为熟悉的越人长老。
“本将要编撰一部《岭南风物志》,”陈胥对众人道,“需详细记录岭南各地山川地貌、气候物产、部落分布、风俗语言、乃至奇闻异事。此事关乎日后治理、开发与教化,需细致严谨,不可疏漏。”
他深知,要真正掌控这片土地,仅靠武力是不够的,必须深入了解它。这部《风物志》,将是他送给朝廷,也是留给后人的一份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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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格物院。
墨雪接到了皇帝要求选派弟子北上助战的旨意。她秀眉微蹙,看着手中关于北疆“妖火”的粗略描述,陷入了沉思。那幽蓝火焰、蚀金损魄的特性,让她联想到了一些骊山地宫古籍中记载的、与“星辰之力”和“阴煞之气”相关的只言片语。
“北疆之事,恐非寻常兵祸。”她低声自语。格物院中虽有精通工匠器械的弟子,但面对这种疑似涉及未知能量的诡异现象,寻常弟子去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徒增伤亡。
她思忖良久,最终做出了决定。她唤来了两名最为特殊的弟子——一位是出身古老工匠世家、对能量感应极为敏锐的青年,名为公输衍;另一位则是对古籍秘闻、符号阵法有着近乎痴迷研究的少女,名为澹台明月。此二人虽不擅战阵厮杀,但在墨雪看来,或许更能应对北疆的诡异局面。
“你二人携此物北上,交予柴都护。”墨雪将一个小巧的、以特殊金属打造的匣子交给公输衍,匣子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此乃‘定星盘’,或可感应、干扰异常能量波动。如何使用,我已将要点记录于此绢册。”她又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澹台明月,“你二人需谨慎行事,一切以探查、解析为主,不可贸然涉险。北疆军务,仍由柴都护全权决断,你等需听从调遣。”
“弟子遵命!”公输衍与澹台明月肃然领命。他们知道,此行责任重大,关乎北疆万千将士的安危。
与此同时,麦风司指挥使王瑕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皇帝限期一月查明“西极商会”底细,但这组织行踪诡秘,线索寥寥。他动用了埋藏在西域诸国乃至更远商路上的所有暗桩,不惜一切代价搜集相关信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撒向那隐藏在草原迷雾背后的神秘阴影。
而在椒房殿内,皇子韩继的啼哭声依旧洪亮。帝国的未来,北疆的烽火,南溟的波涛,都在这婴儿的襁褓之外,交织成一幅宏大而复杂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