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带着一身血腥气回到归鸿苑时,天色已近黎明。
他本想在书房处理好伤势、换过衣服再去见温琼华,免得她担心。
可刚踏入二门,就看见主屋的窗棂透着温暖的烛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倚在窗前,静静望着院门方向。
显然,她一夜未眠,在等他。
谢临渊心头一痛,那点刻意压下的疲惫和疼痛瞬间清晰起来,却又被涌上的暖意包裹。
他加快脚步,推门而入。
“娇娇儿,你怎么还没……”
话音未落,温琼华已转过身来。
她只披了件外衫,长发未束,散在肩头,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带着熬夜的微青。
她的目光迅速在他身上扫过,定格在他破损的袖口和衣襟上沾染的暗色痕迹上。
她没说话,只是快步上前,伸手想要触碰他的手臂,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发颤。
谢临渊最见不得她这般模样,立刻将人轻轻拥入怀中,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柔声道:“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别怕。”
温琼华将脸埋在他胸前,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攥紧了他的衣襟,声音闷闷的,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你答应过我,会小心的。”
“是我不好,”谢临渊立刻认错,吻了吻她的鬓角,“让你担心了。但事情紧急,不得不为。”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又轻轻拉开他的衣襟查看。
外袍下,中衣的肩头和手臂处果然有渗血的痕迹,虽已粗略包扎过,但纱布边缘还能看到血色。
“还说不严重!”温琼华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又气又心疼,拉着他到榻边坐下,
“碧桃,快去请表哥!流萤,准备热水、干净纱布和伤药!”
谢临渊本想说自己处理就好,但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和不容置疑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乖乖坐好,任由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中衣。
烛光下,伤口露了出来。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手臂上几处被蛊虫毒液腐蚀的灼伤和擦伤,虽不致命,但看起来颇有些狰狞。
温琼华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手抖,用温热的湿帕子一点一点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
她的动作极轻,每一下擦拭都带着满满的心疼。
谢临渊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随着动作轻颤,心软得一塌糊涂,早忘了那点疼痛。
他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真不疼,娇娇儿。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油嘴滑舌。”温琼华嗔他一眼,声音还带着鼻音,手上动作却更加轻柔。
她仔细检查伤口,确认没有异物和中毒迹象,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被碧桃从被窝里挖起来的萧玉卿也匆匆赶到了。
看到谢临渊的伤势,他眉头微蹙,迅速诊脉,又仔细检查了伤口。
“表妹夫这伤,看着吓人,好在未伤及筋骨,也未中奇毒。”萧玉卿一边打开药箱,一边温声道,
“这些灼伤要用特制的解毒生肌膏,可能会有点疼,且愈合时会发痒,需忍着些,不能抓挠。”
“无妨,有劳表哥。”谢临渊道。
萧玉卿手法娴熟,谢临渊全程面不改色,只偶尔在药膏触及灼伤时,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一下,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落在温琼华身上,见她一脸紧张地盯着萧玉卿的动作,便低声安慰:“真的不疼,表哥手艺好。”
萧玉卿失笑,包扎好最后一处,叮嘱道:“伤口不能沾水,内服汤药调理七日,期间不可动武,需静养。”
谢临渊一听要静养七日,眉头就皱了起来:“七日?不行,眼下形势……”
“妹夫,”萧玉卿温声打断,语气却坚定,“身体是根本。你此时强撑,留下隐患,将来如何保护表妹和孩子?七日,已是底线。”
温琼华也在一旁,抿着唇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美眸里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持。
谢临渊对上她的目光,顿时泄了气,无奈道:“……好吧,听你们的。”
“多谢表哥。”温琼华亲自送萧玉卿到门口,又仔细问了护理事项,这才返回内室。
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温琼华走到谢临渊身边,看着他被纱布包裹的肩臂,又想掉眼泪。
谢临渊忙用左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腿上坐着,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湿意。
“好了,真的没事了。”他低声哄着,“你看,包饺都没闹,知道你爹爹我厉害着呢。”
像是回应他的话,温琼华的肚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胎动。
谢临渊惊喜地将手掌贴上去,果然感受到里面两个小家伙活泼的“拳脚”。
“看,他们也说爹爹厉害。”谢临渊得意道,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温琼华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没受伤的胸口一下:“你还笑!下次再这样不顾安危,我就……我就带着包饺回娘家去!让你一个人着急!”
这威胁对谢临渊来说可谓正中要害,他立刻收起玩笑,正色道:“不敢了,夫人。下次一定谋定后动,全身而退。绝不让你和包饺担心。”
温琼华眼圈还是红的,却已经没了泪意。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阿渊,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危险。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尽量、尽量不要受伤?至少,别受这么重的伤。我……我和包饺,会怕。”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谢临渊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酸楚的悸动。
他握住她沾着药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郑重地、一字一顿地承诺:“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更小心,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保重自己。”
温琼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侧肩头,闷声道:“冷宫那边……情况很糟吗?”
谢临渊搂着她,将夜探所见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略去了最血腥惊险的细节,但温琼华何等聪慧,从他简洁的描述和身上的伤,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凶险。
“用活人炼药试验……他们当真丧尽天良!”温琼华又气又恨,“那些被救出来的人呢?”
“墨影已安排秘密安置,萧玉卿会去诊治。但能否醒来,难说。”谢临渊眸色沉冷,
“那张仙师临死前用了同归于尽的邪术,线索暂时断了。不过,我捡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那块在石室边缘捡到的碎玉。
玉石质地上乘,边缘断裂不规则,像是从某件完整玉饰上磕下来的,上面刻着一个古怪的徽记,似兽非兽,似花非花。
温琼华接过来,仔细端详,忽然“咦”了一声:“这图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