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这才想起正事,收了扇子,压低声音道:“临渊哥哥,宫里传出消息,太后以‘皇帝日渐顽劣、需严加管教’为由,在朝会上发难,要把教导皇上的几位翰林都换了,换上她娘家柳国公府荐的人。那几个翰林,可都是……摄政王当初亲自挑的。”
谢临渊凤眸微眯:“皇上怎么说?”
“嘿,说到这个,小皇帝可机灵了!”王琳儿抢着道,眉飞色舞,
“听说当场就背了一段特别拗口的兵法,把那些想挑刺的大臣都镇住了!然后他就哭,说‘只有太子哥哥讲的兵法朕才听得懂,别人讲得朕头疼,想睡觉’。太后脸都绿了!”
萧珏补充:“最后折中,皇上日常功课还是原来的翰林负责,但每月增设两次‘演武讲兵’,由临渊哥哥你入宫指导。太后那边算是勉强同意,但肯定憋着坏呢。”
谢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入宫讲兵?倒是给了我名正言顺在宫里走动的机会。”他正愁没借口更深入探查皇宫,尤其是冷宫区域。
温琼华却有些担忧:“入宫虽好,但也要小心。太后既提出让你入宫,难保没有后手。”
“放心,”谢临渊握住她的手,“我心里有数。况且,小皇帝那边,也需要多看着点。”那个看似天真贪吃的小家伙,在深宫中,恐怕也并非全然无忧。
果然,第一次入宫“讲兵”的日子很快到了。
谢临渊换了身利落的骑射服,少了平日朝堂上的矜贵,多了几分武将的飒爽。他本不欲温琼华操心,但温琼华坚持送他到门口,仔细为他整理衣襟,柔声叮嘱:“万事小心,我和包饺等你回来。”
谢临渊心头一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嗯,等我回来给你讲小皇帝又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皇宫,演武场。
小皇帝宇文斐早已换上小号的骑射装,像只等待投喂的小雀,眼巴巴地等着。
一见谢临渊,立刻冲过来:“临渊哥哥!”
谢临渊顺手接住他,掂了掂:“重了点。”
宇文斐得意地仰起小脸:“朕每天都努力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谢临渊眸光微动,揉了揉他的头:“你说得对。”
演武场并非密闭,四周有宫人侍卫,也有闻讯前来“观摩”的几位大臣和宗室子弟,其中便有柳国公府的几个年轻子侄,目光各异。
谢临渊恍若未见,只专注教导小皇帝基础的拉弓姿势、马步要领。
他讲解深入浅出,偶尔穿插些战场趣闻或兵法小故事,不仅小皇帝听得津津有味,连旁观的几个年轻武将都暗自点头。
中途休息时,宇文斐凑到谢临渊身边,趁内侍递水的间隙,用极小的气音快速说道:“临渊哥哥,太后最近常去冷宫那边,昨天朕偷偷跟过去瞧,看见有个脸生的太监,从冷宫西边的破墙洞钻进去,好半天才出来,手里好像拿着个盒子。”
谢临渊神色不变,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同样低声问:“看清模样了吗?”
“有点远,没看清脸,但个子不高,走路有点跛。”宇文斐努力回忆。
跛脚太监?谢临渊记在心里。他环视四周,状似无意地问:“皇上近日功课如何?太后可还满意?”
宇文斐立刻苦了脸,声音大了些:“别提了!太后总嫌朕笨,说朕不及她娘家侄孙聪慧。可她那个侄孙,连《千字文》都背不全!就会拍马屁!”
周围几位大臣闻言,表情都有些微妙。柳国公府那几个子侄,脸色更是难看。
谢临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严肃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学识武艺皆需精进,不可与他人攀比。不过,太后关心皇上学业也是好意。只是这教导之人,确需慎重。”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教训了小皇帝,又暗指太后荐人有私。几位中立的老臣暗暗点头。
一场“演武”结束,谢临渊告退。小皇帝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宫门,再三确认:“临渊哥哥,下次还来吗?”
“来。”谢临渊承诺,“只要皇上想学,臣便来。”
回府路上,谢临渊一直在思索小皇帝提供的线索。冷宫西墙、跛脚太监、盒子……还有太后近日越发频繁的举动。他直觉,那冷宫之中,必定藏着秘密。
然而,没等他着手调查冷宫,另一件事先引爆了京城。
三日后深夜,京兆府突然接到数起报案,皆是家中年轻女子或孩童莫名昏睡不醒,身上无伤无病,就是唤不醒,且额间隐隐有淡灰色痕迹。京兆府不敢怠慢,连夜上报。
次日早朝,此事已传开,人心惶惶。
又有“巧合”的流言传出:这些出事的人家,都曾去大觉寺上香,而静安郡主月前也曾去过大觉寺,且身怀“异印”双胎。
联想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滋生恶意。
尽管谢临渊早已将大觉寺之行美化传播,但此刻,恐慌的民众更愿意相信那些神秘诡异的解释。
朝堂上,几个依附柳国公府的御史跳出来,言辞闪烁,将矛头隐隐指向“不详之人带来不详之兆”。
虽未直言名姓,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影射谁?
龙椅上的小皇帝急得脸都红了,想反驳,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摄政王宇文擎,缓缓抬了抬眼。
他没有看那些御史,也没有看太后,只将目光投向殿外秋日高远的天空,声音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遍大殿:
“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短短八字,让那几个御史瞬间噤声,冷汗涔涔。
宇文擎继续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字字如冰:
“京城出现怪病,京兆府、太医院不去追查病因、救治百姓,却在这里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朝廷俸禄,养的就是这等废物?”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御史,如同看着蝼蚁:“既然诸位如此关心天象人事,不如就去民间查个清楚。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就别回来了。”
这是直接罢官流放的前奏!几个御史腿都软了,扑通跪下想要求饶,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殿内一片死寂。
太后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扶手。
她没料到宇文擎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撕破脸,就为了维护那个女人的儿子和儿媳!
宇文擎这才将视线缓缓移到太后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还是多操心皇上衣食起居为好。朝堂之事,自有臣等分忧。”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敲打。
太后胸口剧烈起伏,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她深知,真惹恼了这位手握兵权、积威深重的摄政王,她和她背后的柳家,绝无好果子吃。
一场风波,被宇文擎以绝对强硬的姿态暂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