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宣和王府大部分院落已熄了灯火,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深夜,王府深处温家大哥温景院子的书房里,却灯火通明,人影攒动,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明日就是温琼华出阁的大日子,本该是新嫁娘紧张忐忑、家人伤感不舍的时辰。然而,温家上下男丁,似乎集体患上了一种名为“看谢临渊不顺眼并且必须让他明天吃点苦头”的亢奋症。
“要我说!就在郡主府门口挖个陷坑!让他一进门就摔个狗吃屎!”温达挥舞着拳头,兴奋地提议,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上次在镇府司门口被“秒杀”的耻辱,他刻骨铭心。
温时在一旁猛点头,补充道:“对!坑里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痒痒粉!让他摔下去还痒得爬不起来!”两兄弟在北疆野惯了,出的主意都带着一股子简单粗暴的彪悍气息。
老三温瑜摇头晃脑,一副书生算计的模样:“粗俗!太粗俗了!依我看,不如在他合卺酒里加点料。‘三日哑巴散’就不错,保证他洞房花烛夜,有口难言,急得跳脚!”他脸上是温和的笑容。
“不行不行!”王琳儿立刻跳出来反对,小脸皱成一团,“琼华姐姐还要喝酒呢!伤着姐姐怎么办?要我说,就在他过门槛的时候,我从房梁上跳下去给他个‘泰山压顶’!保证让他印象深刻!”她挥了挥结实的小胳膊,跃跃欲试。
连平日里最是温润如玉的萧玉卿都端着一杯安神茶,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琳儿姑娘的法子过于激烈了。不如……我给他那身喜服里撒点‘千里香’?味道极淡,人闻不到,但最招蜂引蝶,尤其是一种南疆的小黑蜂,蜇人奇痒无比……”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只是痒,无毒,过几个时辰就消了。”众人:“……”好家伙,温柔刀,刀刀割肉啊!
二哥温瑞摸着下巴,显然觉得兄弟们的主意都太小打小闹:“你们这都不够劲儿!等喝完酒,我拉他去演武场好好‘切磋’一下!美其名曰‘醒酒’,保管让他第二天起来浑身舒坦!”他捏了捏沙包大的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老大温景比较务实,他拿着毛笔和小本本,一边记录一边分析:“陷坑工程量大,容易被提前发现。下毒风险高,易误伤。武力切磋……你们仨......确定打得过他?”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怀疑,又说道,“不如从另一方面打击。依我看,该用律法考题——让他背《户婚律》全文,错一字罚酒三杯。”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连温家二叔温岭和三叔温峰都闻讯赶来凑热闹。三叔嘿嘿一笑:要我说,就在门口摆个九九八十一杯的‘拦门酒’!温岭一拍桌子,对!喝不完别想进!这两位沙场猛将显然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给谢临渊来个下马威。大概是温烨没提起过自己是怎么被谢临渊喝吐的。
王爷温瀚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听着儿孙们一个比一个损的主意,非但不阻止,反而时不时点头,甚至补充两句:“陷坑不错,但得挖隐蔽点。痒痒粉……是不是再加点胡椒粉?哑药不行!万一那小子说不出甜言蜜语哄我乖囡开心怎么办?”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要不下个注?就赌那小子明天先被谁放倒?我押温瑞!”
“我押温时温达!”
“我赌大哥的律法条文能把他逼疯!”
“我赌萧表哥的药!”
一屋子人正热火朝天地完善着“复仇大计”,气氛热烈得快要掀翻屋顶。仿佛明天不是婚礼,而是一场针对谢临渊的“狩猎大会”。
就在这时,偏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沉肃,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屋内众人。
喧闹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戛然而止!
温景的笔停在了半空。
温瑞的拳头僵在了胸前。
温时温达缩了缩脖子。
温瑜默默收起了小药瓶。
王琳儿吐了吐舌头,躲到了萧玉卿身后。
连王爷温瀚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来人正是温家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以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着称的老王爷——温靖!
屋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里打着鼓,准备迎接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训斥——深更半夜不睡觉,聚在这里密谋捉弄明日的新姑爷,成何体统!
温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桌子上那张画满了“作战示意图”的纸上,上面还标注着“陷坑”、“痒痒粉”、“哑药”、“黑蜂”等字样。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息。
就在众人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之时,却见温老爷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张“罪证”,凑到灯下,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表情越来越严肃。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儿孙们,然后——
用一种极其严肃、甚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沉声开口:
“胡闹!”
众人心头一凛。
只听老爷子继续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这么好玩的事!你们竟然不叫我?!”
众人:“????!!!”
温靖指着那张图纸,手指头都快戳到温达脑门上了:“这陷坑挖在这里?蠢!谢家那小子精得跟猴似的,能看不出来?应该挖在第三进院子的月亮门那边!那边灯光暗,他牵着娇娇儿走得慢,肯定中招!”
他又指向“痒痒粉”:“还有这个!谁准备的?药效够不够?是不是上次军营里淘汰下来的次品?要用就用最好的!我私库里还有两瓶南诏进贡的‘笑断肠’,效果霸道!”
接着是“哑药”:“……这个就算了,确实影响小两口交流。”他居然还理性分析了一下。
最后,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萧玉卿:“玉卿啊,你那招蜂引蝶的‘千里香’……还有没有多的?给我也来点,我明天找个机会弹他身上。”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家这位平日里最是端正严肃、堪称道德楷模的老太爷,此刻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眼睛发光,神情兴奋,甚至带着点老顽童般的狡黠和……跃跃欲试?
温瀚最先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爹!您早说啊!吓死我了!快!快给老太爷看座!拿最好的茶来!”
瞬间,偏厅里的气氛再次爆炸开来!比刚才还要热烈十倍!
“爷爷英明!”
“还是老太爷想得周到!”
“月亮门!对!就挖那儿!”
“笑断肠!太好了!”
温老爷子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接过温景奉上的笔,开始在那张“作战图”上挥毫泼墨,进行“战略升级”和“战术指导”。一群平均年龄不小的温家男丁(外加一个王琳儿),如同找到主心骨的小兵,围着他叽叽喳喳,兴奋地讨论起来。
原本的“联盟”,因为终极大佬的意外加入,实力和“破坏力”瞬间提升了数个等级。
而明天即将到来的新郎官谢临渊,此刻或许正在梦中与他的娇娇儿相会,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由温家全员精心策划、老少咸宜、文武双全的“迎亲大礼”。
明日,注定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