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翻了旁边沉重的实木矮几!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房间仿佛都颤了一下!
矮几上的摆件和遥控器摔了一地,四分五裂。
他背对着我,肩膀紧绷,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即将失控的东西。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转过身。
脸上的暴怒似乎收敛了一些,但那双眼睛依旧红得吓人,里面充斥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狰狞的痛楚和……恐慌?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粗暴地擦过我满脸的泪痕,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弄疼了我。
“不准像。”
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裹着血沫,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听见没有?”
他的眼神偏执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你哪里都不准像!”
“你是我的!”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眼神灼热得像要将我吞噬,“你只能是我的!好的坏的!开心的难受的!碎的完整的!都只能是我的!”
“别人经历过的痛苦!你不准经历!”
“别人有过的绝望!你不准有!”
“连觉得像……都不准!”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彻底的偏执和疯狂,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准”,仿佛要通过这种绝对的禁止,将我彻底从他的恐惧中剥离出来,牢牢地禁锢在他认为“安全”的领域。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从未显露过的、近乎脆弱的疯狂和恐慌,看着他因为极力压制情绪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一个荒谬的、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我混乱的脑海。
他……
不是在生气我看了那部电影。
他是在……害怕。
害怕我真的会像电影里那个角色一样,陷入那种他无法掌控的、彻底的绝望和破碎。
害怕他打造的这个金丝笼,最终关住的,还是一具只会“觉得像”的行尸走肉。
害怕……失去。
这个认知,像一把更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露出底下血淋淋的、震颤的真实。
他猛地将我拉进他怀里,手臂死死地环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勒窒息。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急促地拂过我的皮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意?
“不准……”他在我耳边,用沙哑至极、甚至带着一丝哀求般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像是绝望的咒语,“林柠……不准……”
「不准……」
那沙哑的、甚至带着一丝破碎气音的重复,像绝望的呓语,烫在我的耳廓,也烫进我几近冻结的心脏。
他不是在命令。
他是在……哀求。
这个认知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所有恐惧和委屈的阴霾,露出底下让我更加无措的、血淋淋的真相。
他死死地抱着我,手臂箍得我几乎要窒息,身体甚至带着一丝极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静莫测的陆渊,此刻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只能用最笨拙、最粗暴的方式,紧紧抓住他害怕失去的东西。
我僵在他怀里,连哭泣都忘记了。
脸颊贴着他颈间温热的皮肤,能感受到他脉搏急促而混乱的跳动。
原来。
那双总是沉静无波、洞悉一切的眼睛,也会露出这样的恐慌。
那双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手,也会颤抖。
他害怕。
怕我真的碎了。
怕他精心打造的这个看似坚固的牢笼,其实根本关不住真正的痛苦和绝望。
怕他拥有的一切,最终会像流沙一样从指缝溜走。
而我……竟然成了他恐惧的源头。
一种极其复杂的、酸涩至极的情绪,汹涌地漫上心头,堵住了喉咙。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该推开他,还是该……回应他?
我的手,迟疑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来,轻轻抓住了他背后的衬衫衣料。
布料被他紧绷的肌肉和冷汗浸湿,皱成一团。
感受到我细微的回应,他身体猛地一僵,抱得我更紧,仿佛要将我彻底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们就那样在昏暗的、一片狼藉的影音室里,紧紧相拥。
像两个在冰冷深渊里互相依偎、却又彼此刺伤的孤独灵魂。
许久,他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松弛下来,呼吸也逐渐恢复平稳,只是依旧没有松开我。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蹭着我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对不起。”他忽然极低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怔住了。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道歉?
他抬起手,指腹有些粗糙地、却又极其小心地擦过我红肿的眼睛,动作依旧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疼不疼?”他又问,声音低哑,目光沉沉地锁着我,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分辨的情绪——后悔,后怕,以及那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专注。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终于不再是一片冰冷的墨色,而是映出了我小小的、狼狈的影子。
鬼使神差地,我摇了摇头。
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懊恼,拇指极轻地摩挲着我的脸颊。
“那破电影,”他蹙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残留的、心有余悸的烦躁,“以后不准看了。”
还是不准。
但这一次,那命令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无力。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起来。地上凉。”
他拉着我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反手扶住他。
他的手心一片湿冷。
他站稳,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
然后,他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把这里收拾一下。”他丢下一句话,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影音室。
我独自站在一片狼藉中,看着地上摔碎的摆件、散落的遥控器,和那张被踩了一脚、印着灰痕的《盲雀》碟片外壳。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是空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