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一种死寂的平静笼罩着湖边别墅。
他依旧早出晚归,似乎有处理不完的事务。
那个关于“新定位”的文件夹再也没有出现过,赵明也没有再来。
仿佛那场激烈的冲突和之后诡异的“补偿”(那枚胸针,那些课程),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依旧去上课,只是更加沉默。
郑秋明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状态不对,在一次课后单独留下我。
“表演是释放,不是压抑。”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锐利如昔,“你心里堵着东西,不掏出来,永远演不好。”
我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说不出话。
掏出来?掏给谁看?
换来更精准的解剖和更严密的禁锢吗?
“回去好好想想。”郑老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我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心里一片荒芜。
周五下午,课结束得早。老陈照例问我:“林小姐,是回别墅还是?”
我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去……上次那家音像店,可以吗?”
老陈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车子拐向那个熟悉的方向。
要做一件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音像店依旧安静,只有老唱片机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还在柜台后擦拭着碟片。
我走进去,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碟架上逡巡,却毫无目的。
最后,我停在了角落一个积了些灰尘的架子前,上面摆放着一些冷门的独立电影和纪录片。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陌生的片名,最后停留在一张黑白封面的碟片上——《盲雀》。
名字透着一种不祥的压抑感。
导演的名字很陌生。
我抽出来,看了看封底简介。
讲述一个失明女孩在战乱中的挣扎与沉默的守望。
简介很短,却像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吸引着我。
“老板,这个……”我拿着碟片走到柜台。
老人推了推老花镜,接过碟片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讶异:“这片子可有些年头了,挺闷的,也没什么人看。”
“我想看看。”我低声说。
老人点点头,没再多问,熟练地给我包好。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碟片,像揣着一个烫手的秘密,坐回车里。
老陈什么也没问,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回到别墅,陆渊还没回来。
我几乎是跑着上了楼,躲进影音室,反锁了门。
将碟片放进播放器,按下播放键。
屏幕亮起,粗糙的黑白画面,摇晃的镜头,几乎没有对白,只有压抑的环境音和女主角空洞失焦的眼神。
影片的节奏慢得令人窒息,那种无处不在的绝望和无声的挣扎,却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尤其是当女主角独自蜷缩在废墟的角落,用手指极其缓慢地、一遍遍抚摸着一片冰冷的碎玻璃,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时……我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那种被剥夺了所有感官、只能在无边黑暗中独自咀嚼痛苦的绝望……太熟悉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痛哭,而是无声地、不停地流淌。
我蜷缩在沙发里,紧紧抱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缩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影片结束,字幕滚动,屏幕陷入一片黑暗,我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泪流满面。
影音室的门锁,在这时,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转动的声音。
咔哒。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门被推开了。
陆渊站在门口,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的光线从他身后透进来,勾勒出他高大挺拔却无比冰冷的轮廓。
他手里拿着……那个我之前落在客厅沙发上的、《盲雀》的碟片外壳。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黑暗的、尚未关闭的投影屏幕上,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到了蜷缩在沙发上、满脸泪痕的我身上。
空气死寂。
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声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几乎听不见,却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可怕的、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他抬起手,将那张印着黑白剧照的碟片外壳,递到我眼前。
“解释。”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
我看着他冰冷的脸,看着他手里那张仿佛写着我的“罪证”的碟片,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的沉默,似乎彻底激怒了他。
他猛地攥紧了那张碟片外壳,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
“我问你,”他俯下身,逼近我,气息冰冷,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这是什么?”
“我……”我吓得浑身发抖,声音破碎不堪,“我只是……看看……”
“看看?”他重复着这两个字,极慢地,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看什么?看怎么变成她那样?看怎么把自己弄碎?嗯?”
他的手指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将我从沙发上粗暴地拽了起来!
碟片外壳从他手中掉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说话!”他盯着我的眼睛,眼底是骇人的狂风暴雨,“你就这么想……变成个瞎子?变成个只会躲在角落里舔伤口的废物?!”
“不是……我没有……”我徒劳地挣扎着,眼泪流得更凶,“我只是……觉得……有点像……”
最后三个字,细若蚊蚋,却像最终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风暴瞬间炸裂!
“像?”他猛地将我狠狠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疼得我闷哼一声。
他的手臂横亘在我胸前,压制得我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直面他滔天的怒意。
“哪里像?!”
他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滚烫的呼吸砸在我脸上,“啊?告诉我!是像我给你的不够多?还是像我护得你不够好?!让你需要去这种东西里面找共鸣?!找安慰?!”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暴怒而有些扭曲的、却依旧英俊得惊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我焚毁的怒火和……一丝极其诡异的、被刺痛般的疯狂。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像潮水般将我吞没。
“不是……不是那样……”
我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把我关在这里……按你的想法摆弄我……我连难受……连觉得像……都不可以吗?!”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这些话,像是要把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倾泻出来。
吼完,我脱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息,眼泪模糊了视线。
陆渊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风暴依旧在疯狂肆虐,却又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剧烈的翻腾中,挣扎欲出。
影音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他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
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毯上,把自己蜷缩起来,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