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在书桌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将林舟的身影温柔地包裹其中。
他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蛋炒饭。
这是妈妈胡曼丽刚刚出门为他买回来的。
她知道林舟还没有吃饭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就出了门,没过多久便拎着这份热腾腾的午饭回来了。
林舟低头吃着,动作不快也不慢,像是在用咀嚼来平复内心尚未完全散去的波澜。
米饭入口微烫,带着家常的踏实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偶尔用筷子拨弄一下盘底的青豆,仿佛在数着它们的数量,以此逃避身后那道温柔却让他无所适从的目光。
胡曼丽就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宽齿木梳,正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那头因假发摘下而略显凌乱的柔软黑发。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了他,又像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梳齿从发根滑至发尾,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如同夏夜微风拂过树叶,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似乎玩心大起,一会儿将他的头发分成两股,灵巧地扎成一对松松垮垮的双马尾;
一会儿又解开,任由发丝如瀑般披散下来,垂落在他纤细的肩头。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耳廓或后颈,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让林舟的身体微微一僵,却又不敢躲开。
胡曼丽一边梳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比较着。
她在郑城再婚后,也有了一个亲生的小女儿,今年才刚满三岁,粉雕玉琢活泼可爱。
可小女儿太小了,只会咿咿呀呀地撒娇,连梳头都要哭闹半天,哪里像眼前这个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大儿子。
安静顺从,还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独特美感。
“还是舟舟好玩。”
她在心里悄悄感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而林舟呢?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妈妈那近乎把玩的动作,但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开口阻止。
原因很简单。
妈妈没有反对,也没有质问,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或震惊。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是足以让他在心底默默感激上苍的宽容。
更何况……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和妈妈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没有旁人也没有尴尬的寒暄,更没有那刻意维持的距离。
自从十五岁那年被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母子之间的相处就一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彼此看得见,却始终无法真正靠近。
而此刻妈妈的手正温柔地抚过他的发丝,这份久违的近乎奢侈的亲密让他舍不得打破。
就在这片静谧而温馨的氛围中,胡曼丽看似随意地开了口,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大儿子啊,这件事……家里还有谁知道?”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事。
但林舟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关切与试探。
他知道妈妈口中的这件事指的是他女装的秘密。
胡曼丽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太了解林舟老家那些亲戚了。
她曾在那里生活过多年,深知小县城的中年人思想有多么根深蒂固。
那些人善良淳朴,愿意为家人付出一切,可在某些观念上却顽固得如同磐石。
尤其是对性别,对“规矩”对“体面”的执念,几乎到了不容置疑的地步。
她尤其记得林舟的父亲,那个常年在外沉默寡言的男人。
在他眼里儿子就该有儿子的样子,顶天立地阳刚坚毅。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私下里穿裙子化妆,恐怕当场就能气得心脏病发作。
更别提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旦消息走漏,流言蜚语足以将林舟淹没,甚至可能影响他未来的工作婚姻乃至整个人生。
胡曼丽并不想危言耸听,但她必须确认这件事的知情范围究竟有多广。
她得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可能成为这个秘密的漏洞。
林舟停下筷子,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
“家里的话……只有我姐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没有隐瞒,也没有必要隐瞒。
表姐范茹雪是他在老家最亲近的人之一,也是他目前唯一能信任的家人。
而且,妈妈和表姐的联系其实相当频繁。
逢年过节的问候,偶尔的视频通话,甚至前些日子爷爷奶奶生日时的行程安排都是她们两人在沟通。
就算他不说,妈妈迟早也会从表姐那里得知真相。
胡曼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只有范茹雪知道……那还好。
范茹雪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明稳重又极有分寸,绝不会将这种事随意说出去。
有她在,至少能帮林舟守住这个秘密,不至于让他在老家那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她只是继续梳着林舟的头发,动作依旧轻柔,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林舟却能感觉到妈妈的手似乎比刚才更稳更暖了一些,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
“没事的,有妈妈在。”
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叠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懵懂孩童,妈妈还未离开,家中尚有完整温暖的时光。
林舟低下头继续吃着那份蛋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