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舟?你真是我家舟舟?”
胡曼丽站在公寓门口,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种近乎荒诞的错愕。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色水手服,黑色百褶裙,脸上还残留着精致妆容的“少女”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误入了某个陌生女孩的闺房。
然而那双总是带着点迷蒙与疏离,此刻却写满了羞耻与紧张的浅色眼眸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那是她儿子林舟的眼睛,哪怕化了再精致的妆也藏不住骨子里那份属于他的清秀与脆弱。
确认了这一点后,胡曼丽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竟在瞬间松弛下来。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的意味。
“没想到啊。”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和难以言喻的感慨。
“我这把年纪居然还能生儿育女?”
林舟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瓷娃娃,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低着头,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上那双与裙装风格格格不入的白色运动鞋,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锚点。
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整个人缩着肩膀,一副等待被审判的可怜兮兮模样。
他偷偷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母亲的表情。
奇怪的是,他预想中的厌恶震惊和愤怒,甚至是失望统统都没有出现。
胡曼丽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或责备,反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光芒。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庆幸和心疼。
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但依旧不敢完全放松。
胡曼丽看着儿子这副低眉顺眼生怕惹她生气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新闻和失联而积攒的焦虑与担忧瞬间化作了汹涌的母爱。
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将眼前这个穿着裙子浑身僵硬的儿子紧紧抱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温暖得让人想哭。
林舟的身体猛地一僵,但母亲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香水味和阳光气息的味道,却让他紧绷的防线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僵硬地试探性将脸埋进母亲的肩窝,感受着那份久违的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温暖。
天知道胡曼丽这一上午经历了什么。
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在公司处理文件,手机却突然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
《郑城临德区胜利二巷附近发生重大命案!》
她本没在意,直到点开详情看到案发地点距离儿子学校仅有几条街,而新闻里提到的“现场发现大量血迹及人体组织”时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立刻拨打了林舟的电话,一遍,两遍,十遍……无人接听。
她又打给学校导员,对方只说林舟今天没有来,具体去向并不清楚。
那一刻胡曼丽感觉自己的世界都要塌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的儿子卷入了那样的恶性事件,甚至……她不敢再往下想。
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责怪自己平日里对儿子的疏于关心,责怪自己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让他总是独来独往。
所以中午一吃完饭,她就立刻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请假说家里有急事。
老板听出她语气不对,二话不说就批准了。
她几乎是把油门踩进油箱里,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到了这间她为儿子租下的公寓。
一路上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越想越怕,越怕越慌。
而现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虽然穿着一身让她大跌眼镜的女装,但至少人是完好无损毫发无伤的。
这一刻,什么命案,什么危险,什么担忧全都烟消云散。
她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庆幸和喜悦。
至于林舟被她撞见的这点“小怪癖”?
胡曼丽在心里轻笑了一声,这算什么大事?
她可是还记得林舟小时候的“黑历史”的。
那时候林舟还在上幼儿园,有一次她带着他去舅舅家做客。
舅舅家刚给女儿买了条漂亮的粉色小裙子,林舟看到后眼馋得不行,回家后就缠着她非要穿裙子。
“为什么妹妹能穿,我就不能穿?”
小小的林舟撅着嘴,一脸委屈。
胡曼丽当时觉得好玩,又觉得孩子爱美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真的给他找了一条小裙子穿上。
结果林舟穿上后,在镜子前照了照,又害羞又别扭,最后嫌太羞耻自己又哭着闹着脱掉了。
那副又想要又不敢要的纠结模样,至今还清晰地印在胡曼丽的记忆里。
所以此刻看到已经长大的儿子,再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她非但不觉得怪异,反而觉得有些可爱,甚至有些心疼。
她的儿子一定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摸索了很久,才敢以这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个世界的边界吧?
想到这里胡曼丽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心牢牢锁住。
她轻轻拍了拍林舟的后背,用一种哄小孩般温柔到极致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没事的舟舟~”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舟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迎来一场疾风骤雨般的质问,或者至少是长久的沉默与疏离。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赶出家门或者被强制送去什么戒网瘾中心。
可他万万没想到母亲的反应会是这样。
不是责备也不是厌恶,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和一句带着宠溺的“什么都没看见”。
这比任何严厉的训斥都更让他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
巨大的情绪冲击下林舟感觉自己的脚趾头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仿佛要在地板上生生抠出一个三室一厅,好让他立刻钻进去,永远不要再出来面对这令人窒息的温情与尴尬。
他埋在母亲肩窝里的脸,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想道歉,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更紧地回抱住母亲,用这个笨拙的动作,表达着他此刻复杂到极点的心情。
有羞耻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无条件接纳后汹涌而至的安心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