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声被厚重的地窖木门隔绝,只剩下几缕若有若无的余音。
地窖里很冷,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染料混杂霉菌的酸腐味。
苏清漪被谢影连人带轮椅悄无声息地吊了下来。她没让人扶,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蜷缩在染缸后,手里攥着一团麻线,机械地在膝盖上揉搓,搓得满手是血。
是柳嬷嬷。
“咳……”苏清漪捂着胸口,发出了一声轻咳。
柳嬷嬷浑身一抖,手里的麻线“啪”地断了。她惊恐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声,是个哑巴。
“别怕。”苏清漪的声音很轻。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琉璃小瓶,拨开瓶塞,一股清甜的雪梨香气瞬间盖过了地窖里的霉味。这味道足以唤醒某些深埋的记忆。
“这是安魂凝露,”苏清漪将瓶子在指尖转了一圈,液体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嬷嬷伺候了药妃娘娘那么多年,应该认得这味道。这可是娘娘当年最爱喝的润喉药。”
柳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个瓶子。
这里面加了神农系统提纯的东莨菪碱,也就是吐真剂,外加一点高浓度的致幻菌菇粉。在这密封的空间里,挥发的气体足以让一个精神紧绷的老人防线崩塌。
苏清漪将瓶子递过去。
柳嬷嬷颤抖着伸出手,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太甜了。
药效发作得很快。柳嬷嬷的眼神开始涣散,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那晚雨很大,是不是?”苏清漪轻声问道。
“大……雨好大……”柳嬷嬷喃喃自语,嘴唇颤抖着,“雷声……盖住了哭声……”
“娘娘生的是个死胎吗?”
“不……不是……”柳嬷嬷突然激动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是活的!是个小皇子!哭声洪亮着呢……”
地窖外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一声闷响,像拳头砸在墙壁上的声音。
苏清漪眼神微动,却没有回头。她知道夜玄凌就在门外,听着这迟到了二十年的真相。
“那为什么要换?”苏清漪逼近一步,目光如刀。
“那个女人……景王的那个疯娘……”柳嬷嬷浑身筛糠似的抖,“她买通了外面的稳婆,抱来了一个刚断气的死婴……她想把小皇子换走,扔进乱葬岗……”
“但她没得逞,对吗?”
“娘娘……娘娘早就防着了。”柳嬷嬷浑浊的眼里流下两行清泪,声音变得尖利,“娘娘把自己的亲闺女……那个刚落地的女娃娃,让人偷偷送出去了……把那个被换进来的男婴留下了……”
地窖外,谢影低声的惊呼和布料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似乎正在拦着那个想要破门而入的男人。
苏清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早夭”的药商之女苏清漪,根本就是药妃为了保全皇室血脉,忍痛割舍的亲骨肉。而那个被留下的男婴……
“既然留下了,为何还要……”苏清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狠啊……那个毒妇太狠了……”柳嬷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她发现换不了孩子,就在那个男婴的肚脐眼里……种了一只母蛊!她说……既然弄不死,那就让他变成傀儡……以后这大靖的江山,也是她手中提线的玩偶……”
“砰!”
地窖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被人从外面狠狠踹了一脚。若不是谢影抵着,夜玄凌恐怕早就冲进来了。他腰间那块据说是出生时自带的并蒂莲纹玉佩,此刻正透过木门,微微发烫。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猛地撕开自己的衣领。
锁骨之下,心口之上,那道原本狰狞的黑色蛊纹虽然已经淡去,但痕迹依旧可见。
那是子蛊的印记。母子连心,蛊毒同源。
“你看清楚!”苏清漪厉声喝道,一把抓住柳嬷嬷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当年你把那个女婴送走的时候,在她脖子上挂了什么?!”
柳嬷嬷被这触感一激,眼里的迷茫散去几分。她盯着那道淡金色的印记,哆哆嗦嗦地从乱蓬蓬的发髻里,拔出一根生锈的铜簪。
“咔哒。”
她拧开簪头,半枚羊脂玉锁从里面掉了出来。断口参差不齐,上面刻着半个繁体的“苏”字。
苏清驰从领口扯出那块自己从小戴到大的残玉。
两块玉锁在空中相遇,“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并蒂莲开,苏氏还魂。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闭环。
为什么她能驾驭神农系统,为什么她的血能压制那孩子体内的毒,因为那是她的亲侄子,或者……更亲近的血缘。
“这就是命……”柳嬷嬷捧着那块完整的玉锁,嚎啕大哭,“老奴该死啊!老奴守了这秘密二十年……”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
头顶上方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股浓烈的煤油味。红得刺眼的火光,像毒蛇一样钻了进来。
“苏清漪!本王知道你在下面!”景王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传来,“既然找到了证据,那就带着这老东西,一起去地下见阎王吧!这就是惹怒本王的下场!”
热浪滚滚而来,地窖里的氧气瞬间变得稀薄。
“咳咳咳……”柳嬷嬷被烟呛得剧烈咳嗽,闭上眼,“这就是报应……报应……”
“少废话。”苏清漪一把将玉锁塞进柳嬷嬷的手心,力道很大,掐破了老人的掌心。她眼神冷冽,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
“想死容易,想活难。你若是想让你那个在霍骁军营里断了一条腿的孙子重新站起来,就给我把嘴闭上,留着这条命!”
柳嬷嬷猛地睁开眼,死灰般的脸上焕发出一丝光彩:“你……你怎么知道狗儿……”
“百草堂地窖,第三排药柜,第七个抽屉。”苏清漪语速极快,“那里有一本《外科精要》和一套钛合金假肢的图纸。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
她指了指地窖角落那个被杂物堆满的废弃下水道口,“爬出去。别回头。”
柳嬷嬷死死攥着那块玉锁,像是攥着孙子的命。她深深看了苏清漪一眼,眼神里包含了愧疚,感激,还有敬畏。她咬着牙,手脚并用地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
怀里的玉锁微微闪烁。与此同时,地窖外,夜玄凌怀中那个一直沉睡的孩子突然啼哭出声,声音嘹亮,穿透了漫天火光。
苏清漪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从轮椅的暗格里摸出一颗高爆烟雾弹,拉开了引信。
“来吧,既然想玩火,那本宫就陪你们玩个大的。”
就在这时,那扇摇摇欲坠的地窖木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