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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动带来的巨大喜悦,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温暖的石子,涟漪在赵重山和姜芷的小家里荡漾了好几日。赵重山脸上的线条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即便是在镖局处理事务时,那偶尔掠过嘴角的细微弧度,也让手下的镖师们暗暗称奇,私下议论着“赵头近来心情极好,怕是跟嫂子有关”。

姜芷更是沉浸在将为人母的奇妙感觉里,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与里面那个小生命无声交流,成了她每日最甜蜜的功课。春杏和秋菊也变着法子给她做些可口又营养的吃食,小院里总是弥漫着温馨安宁的气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回味斋”开业前三天,波澜骤起。

这日晌午刚过,姜芷正由春杏陪着,在院子里慢慢散步消食,顺便最后敲定开业菜单上几道主菜的细节。秋菊从外面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愤懑和焦急。

“娘子,春杏姐,”秋菊福了礼,语气急促,“方才奴婢去西市采买明日试菜要用的鲜鱼,遇到麻烦了!”

姜芷停下脚步,温和道:“别急,慢慢说,什么麻烦?”

春杏也递上一杯温水:“是啊秋菊,喝口水顺顺气。”

秋菊接过水却没喝,急着说道:“就是咱们常订鱼的那家‘陈记鱼档’,老板老陈跟咱们合作一向愉快,知道咱们‘回味斋’要开业用鱼量大,品质要求高,早就答应把最新鲜肥美的几篓子鲈鱼和鳜鱼给咱们留着。可今日我去取货,旁边‘福满楼’的采买也来了,非要横插一杠,出双倍的价钱,要把咱们订下的鱼全部抢走!”

“福满楼?”姜芷微微蹙眉。这是镇上新开不久的一家酒楼,规模不小,装潢气派,东家据说有些来头,行事颇为高调。虽然暂时还未与“回味斋”有直接冲突,但同处饮食行当,难免有竞争。

“是啊!”秋菊气鼓鼓地,“那福满楼的采买姓钱,仗着财大气粗,说话可难听了!说什么‘回味斋’一个还没开张的小馆子,用不着这么好的鱼,糟蹋东西,不如让给他们福满楼招待贵客。老陈倒是念旧情,先是婉拒,说鱼已订出,要讲信用。可那钱采买不依不饶,直接把价钱抬到了三倍!还扬言,若老陈不卖,以后福满楼的鱼货就去别家订,再不关照他生意了。”

春杏听得也来了气:“这分明是恶意竞价,欺人太甚!老陈最后怎么说?”

秋菊叹口气,无奈道:“老陈是个实在生意人,一家老小指着鱼档过活。三倍的价钱,加上福满楼日后的大宗采购许诺,他……他实在难以拒绝。最后只好对我连连作揖道歉,说对不住姜娘子,这批鱼……只能先紧着福满楼了。咱们明日试菜要用的鲈鱼,他勉强匀了两条品相稍次的给我,还说日后……日后怕是也难以保证优先供咱们货了。”

“岂有此理!”春杏柳眉倒竖,“这福满楼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开业在即,断了咱们稳定的鲜鱼供应,这不是拆台吗?”

姜芷听完,面色沉静,心中却已明了。这绝非偶然事件。福满楼作为新开大酒楼,或许需要优质食材撑场面,但如此不计成本、咄咄逼人地抢夺一家尚未开业的小店订下的货,目的不言自明——就是要给“回味斋”一个下马威,制造麻烦,打击开业士气。

她沉吟片刻,问道:“秋菊,除了陈记,镇上可还有其他可靠的鱼档?品质能与陈记相当的。”

秋菊想了想,答道:“倒是还有两家,一家在东市,规模小些,货源不稳定;另一家在码头附近,鱼获新鲜,但路途稍远,价格也略高。只是……奴婢担心,既然福满楼盯上了咱们,难保不会故技重施,再去那两家抬价抢货。”

姜芷点点头,秋菊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是阳谋,就是用钱砸,让你有苦说不出。

“娘子,现在怎么办?明日试菜,几位重要的街坊和帮过忙的朋友都请了,菜单也定了,主菜就是清蒸鲈鱼,这……”春杏面露忧色。开业前的试菜不仅是为了答谢,更是展示实力、积累口碑的关键一步,若连主食材都出问题,影响极坏。

姜芷轻轻拍了拍春杏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抬眼看了看天色,道:“慌什么。天无绝人之路。鲜鱼而已,并非只有陈记一家。秋菊,你辛苦一趟,现在就去码头那家鱼档,直接找他们掌柜,就说‘回味斋’长期要货,量大体稳,问他们能否保证每日清晨送最新鲜的鱼获上门,价格可以按市价加一成,但品质必须上乘。若他们有意,可先送一批明日试菜用的鲈鱼和鳜鱼来,我们验过货再谈长远合作。”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另外,你私下跟那掌柜透个风,就说福满楼若也去找他们,出高价抢货,让他们只管坐地起价,福满楼出多少,我们‘回味斋’未必不能跟,但前提是,他们必须保证我们的优先供应权。我们要的是长期稳定的合作伙伴,不是一锤子买卖。”

秋菊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姜芷的意思。这是要反将一军,利用福满楼的恶意竞价,反而捆绑住更优质的供应商。只要码头鱼档不傻,就会明白与一个需求稳定、尊重行市的长期客户合作,远比赚一笔快钱要划算得多。

“娘子高明!奴婢这就去办!”秋菊精神一振,转身快步离去。

春杏也松了口气,佩服道:“还是娘子沉得住气,有主意。只是这福满楼……来者不善啊。”

姜芷望着院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目光悠远:“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也避不开明枪暗箭。他今日能抢我的鱼,明日或许还能断我的米,截我的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只要我们自身立得稳,菜品过硬,服务周到,就不怕这些魑魅魍魉。”

话虽如此,但姜芷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福满楼此举,试探和挑衅的意味十足。对方财力雄厚,背景不明,后续恐怕还有更多手段。

果然,不出姜芷所料,麻烦接踵而至。

第二天,负责采买蔬菜的帮工回来禀报,常去的几家菜农,好些时令新鲜蔬菜都被“福满楼”以高价包圆了,留给“回味斋”的要么是品相差的,要么就得付出比往日高两三成的价钱。

紧接着,定制碗碟的瓷器铺派人来致歉,说烧制过程中出了点问题,原定开业前送来的那批定制餐具要晚上几天,怕耽误“回味斋”开业。言语间闪烁其词,姜芷让春杏私下打听,才知是福满楼的人去找过瓷器铺老板,“建议”他先紧着福满楼加急的一批贵重瓷器订单。

甚至连请来帮忙做开业清洁的短工,都有人私下接触,许以稍高的工钱,想让他们在开业前一天撂挑子。

一时间,“回味斋”尚未开业,便仿佛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虽然姜芷凭借沉着应对和灵活变通,一一化解了这些麻烦——比如通过秋菊娘家亲戚找到了新的蔬菜供应渠道,碗碟暂时用了之前备用的普通款式,短工也由赵重山从镖局调来两个稳妥的仆妇顶上——但这种被人处处针对、如芒在背的感觉,着实令人憋闷。

赵重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未多言,但周身的气压一日低过一日。这日晚饭后,他扶着姜芷在院中散步,沉默良久,方沉声开口:“阿芷,福满楼的事,你可有打算?”

姜芷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丈夫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的侧脸轮廓,知道他动了真怒。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柔声道:“重山,我知道你心疼我,也想替我出头。但生意场上的事,最好先用生意场上的规矩来解决。他福满楼用钱砸,是下乘手段,也未必持久。我们若此时动用武力或权势压人,反倒落了下乘,授人以柄。”

赵重山眉头紧锁:“难道就由着他们这般欺侮?”

“自然不是。”姜芷摇摇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他攻他的,我守我的。目前看来,他们无非是想在开业前给我制造混乱,打击我的信心,最好能让我开业失利,一蹶不振。但我们偏不让他如愿。只要我们顺利开业,宾客盈门,口碑传开,他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自然就成了笑话。”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况且,我们的底气,在于‘回味’二字。在于我姜芷的手艺,在于我们用心做出的菜品和服务。福满楼可以抢走鱼,可以抬高价,但他抢不走我的本事,也学不去我们‘回味斋’待客的真心。明日试菜,后日开业,便是我们亮剑的时候。届时,是非高低,自有食客评说。”

月光下,姜芷的脸庞泛着柔和而坚毅的光泽。赵重山低头凝视着她,心中的暴戾之气渐渐被一种混合着骄傲与心疼的情绪所取代。他的小娘子,看似柔弱,内里却蕴藏着不输于任何男子的韧性和智慧。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沉声道:“好,依你。生意上的事,你放手去做。但记住,万事有我。若他们敢越界,用些阴私手段伤你分毫,我赵重山的刀,也不是摆设。”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之力,给人一种无比踏实的安全感。

姜芷心中一暖,用力回握他的手,笑道:“知道啦,赵大镖头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回味斋”开业前夜,一场更大的风波,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夜色已深,姜芷刚在赵重山的督促下躺下歇息,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春杏惊慌失措的喊声:“娘子!爷!不好了!出事了!”

赵重山瞬间起身,动作迅捷如豹,抓过外袍披上,沉声应道:“何事惊慌?”

姜芷也心头一紧,跟着坐起身。

春杏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带着哭腔道:“是……是铺子那边!刚刚隔壁杂货铺的伙计跑来报信,说……说咱们‘回味斋’的门口,不知被谁泼了满地的污秽!臭气熏天!还……还用红漆在门上写了好多不堪入目的字!说咱们用的食材不干净,是黑店……明日……明日可怎么开业啊!”

“什么?!”姜芷闻言,气血一阵上涌,眼前发黑,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

赵重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眼中瞬间腾起骇人的戾气,仿佛即将噬人的猛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提刀去福满楼砍人的冲动,先对姜芷温声道:“别急,万事有我。你安心躺着,我亲自去处理。”

他扶姜芷重新躺好,仔细为她掖好被角,语气不容置疑:“闭上眼睛,休息。天亮之前,我保证一切恢复原样。”

说完,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对候在门外的春杏冷声吩咐:“照顾好娘子。去叫醒张叔李叔(镖局的两位老成镖师),备马,点灯!”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春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忙应声跑去。

姜芷躺在床上,听着院中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马蹄声远去,心绪难平。她相信赵重山能处理好门面的问题,但这种下三滥的恶心手段,其目的就是为了恶心人,破坏开业吉庆的气氛,打击她的心神。

她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安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恐惧只会让敌人得意。

福满楼……既然你们要玩,那我就奉陪到底。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当翌日的晨光驱散夜色,照耀在焕然一新的“回味斋”门脸上时,昨夜的污秽与红字早已不见踪影,甚至连一丝异味都未曾留下。门板干净如新,悬挂的匾额用红绸覆盖,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唯有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新刷油漆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肃穆氛围。

赵重山在天亮前才带着一身寒意归来,眼中带着血丝,却对处理过程只字不提,只对姜芷说了一句:“都解决了,无人打扰你开业。”

而镇上也悄然流传开一个消息,福满楼的东家和那个钱采买,昨夜家中似乎都进了“贼”,虽未丢失财物,但受了一场不小的惊吓,今日都称病不出。

姜芷没有多问,只是亲手为丈夫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一切尽在不言中。

恶意竞价的波澜,似乎被更强硬的手段暂时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回味斋”与“福满楼”的较量,随着吉时将至,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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