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苏清婉,峰顶的风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药香。
刘初源那句提醒,宁凡听见了,却没往心里去。
阴谋,算计。
在他看来,那都是弱者才会费尽心机去摆弄的东西。绝对的力量,可以碾碎一切。
他没有回屋,提着那柄锈迹斑斑的板斧,径直走向了后山。
丹阳峰的消息,不知要等多久。
他从不习惯将希望放在别人手里。
变强,才是唯一需要做的事。
后山,枯树林。
宁凡站在一棵早已没了生机的枯树前。
凝气十重大圆满。
这个境界,在半个时辰前,还让他生出过一丝虚无缥缈的满足。
现在,只觉得可笑。
【那是这个灵气枯竭的时代,这些血脉孱弱的废物们,自己给自己划下的一道可怜的极限。】
女子的嘲弄,仿佛还在神魂中回荡。
《太上神魔镇狱经》。
锻体篇,给了他神魔之躯。
法力篇,给了他吞噬万物的霸道法力。
可唯独,没有炼神篇。
他的神识,依旧停留在凝气境的水准,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这尊神魔,头颅是最大的要害。
必须补上这个短板。
【小凡凡又去劈柴?你已经掌握其中奥妙了,就别劈了,咱们得去变强!】脑海中,女子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懒散。
宁凡充耳不闻,缓缓举起了板斧。
金色的气血顺着手臂奔涌,灌入斧身,连斧刃上那层厚厚的铁锈,都透出一层暗金色。
他没有立刻挥下。
这一次,他要做点不一样的。
他闭上了眼。
不再是单纯地调动气血和肉身力量。
他的意志,他全部的精神,那份在蛮荒十年饮冰茹雪磨砺出的、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全部沉了下去,一点点地,尝试着与手中的凡铁板斧相融。
观想。
他不再是宁凡。
他就是斧。
斧就是他。
他的意志,便是那无坚不摧的斧刃。
他要斩断的,是眼前这棵枯树。
也是冥冥中,束缚着他神魂的无形枷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后山只剩下风吹过枯枝的“呜呜”声,和他那沉重得如同山峦起伏的呼吸。
【嗯?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女子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疑惑。
下一瞬,宁凡睁眼。
挥斧!
没有撕裂空气的爆鸣,也没有石破天惊的威势。
这一斧,平平无奇,甚至慢得有些笨拙。
斧刃精准地劈入枯树的中线。
就在斧刃与木质纤维接触的那一刻。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像是直接在灵魂最深处敲响的古钟轰鸣,在他的脑海中悍然炸开!
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震荡。
宁凡的动作僵住了。
他感觉到自己那无形无质的精神力,像是被一柄看不见的神锤狠狠砸中,强行捶打、压缩、提纯!
一股剧痛从神魂深处传来,像有人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他的脑子上。
可诡异的是,在这股极致的剧痛之后,又有一股清凉之意油然而生,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了一分。
【等等!这股震荡……是神魂?!】
女子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源自太古的傲慢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宁凡没有理她。
他惊喜地停下了动作。
这种感觉……
他再次举起斧头,重复刚才的过程。
闭眼,观想,将全部心神意志沉浸其中,化身为那斩断一切的锋芒。
挥下!
嗡!
又是一次神魂的锤炼与震荡!
痛!痛彻骨髓!
但随之而来的清明感,却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他发现,每一次以这种方式挥斧,他的神识,都会得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又无比真实的增长!
找到了!
他找到了弥补《太上神魔镇狱经》没有神识篇章这一最大短板的方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次,女子的声音不再是疑问,而是尖叫!
那股万古不变的姿态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震惊与混乱。
【这套斧法……居然蕴含着锤炼神识的无上真意?!】
【这不合常理!炼神之法,何其珍贵!哪一部不是天地奥义的显化?怎么可能藏在一套劈柴的技巧里!这……这……】
她失态了。
她从未想过,一套连功法都算不上的劈柴技巧,竟然能做到连无数上古炼神法门都难以企及的事情。
宁凡没有理会她的震惊。
一种冰冷的狂喜,在他死寂的心湖深处轰然炸开。
他找到了那条路。
一条只属于他自己,用《凡薪九斩》补全《太上神魔镇狱经》的无上之路!
他彻底沉浸在这种独特的修炼之中。
“咚!”
“咚!”
“咚!”
后山之上,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劈砍声,再次响起。
一斧。
又一斧。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
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斧,眼前的树,与每一次挥砍时,神魂被反复捶打、撕裂、再重生的剧痛与新生。
第一天,他劈倒了十棵树,收工时,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裂开一样,走路都摇摇晃晃。
第三天,他劈倒了五十棵树,神魂的痛楚依旧,但他已经能勉强保持身形平稳。
第七天……
后山那片广袤的枯树林,已经肉眼可见地空出了一大片。
而宁凡的动作,早已不复最初的笨拙。
每一次挥斧,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劈砍,而是在描摹某种天地至理。
他手中的板斧,那层铁锈已经剥落大半,斧身在金色气血的温养下,竟隐隐透着一层玉质般的光泽。
脑海中,那个女子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响起。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只是沉默地观察着这颠覆她认知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
“咔嚓——”
当最后一棵枯树在他面前应声而倒时,宁凡终于停了下来。
他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木柴。
身前,再无一棵立着的枯树。
他缓缓睁开双眼。
刹那间,他眼中的世界,彻底变了。
他能“看”到远处岩石上每一道被风霜侵蚀的细微纹路。
能“看”到一片落叶飘下时,与空气摩擦出的无形轨迹。
他的神识,像无形的潮水,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一只麻雀,正落在百丈开外的一根树枝上,歪着头梳理着羽毛。
在宁凡的“视界”里,这只麻雀不再是一个模糊的黑点。
他能清晰地“看”到它体内,那一根根由气血与生机构成的,极细的,正在缓缓流转的“线”。
他甚至能“听”到它那颗小小的、正在有力搏动的心跳声。
生命之线。
这就是她口中,唯有神魂足够强大,才能窥见的万物本源轨迹。
宁凡得入了神。
忽然,他心念一动,那无形的、蔓延开来的神识猛地一收,凝聚成一束,朝着落魄峰主殿的方向探了过去。
神识穿过墙壁,穿过殿门。
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破旧摇椅。
看到了躺在摇椅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的刘初源。
老头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鼾声轻微而富有节奏。
宁凡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像一根羽毛般,从老头身上轻轻扫过。
就在神识即将离开的那一刻。
摇椅上,刘初源那只搭在肚子上的、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