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起鹘落之间,几人毙命,快得令人窒息。
剩下的几个纨绔子弟终于从震骇中惊醒,发出不成调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四散逃窜。
张显腿都吓软了,连滚了几步,瘫坐在地上,裤裆已然湿了一片。
他看着张宗正倒提着长剑,目光转来,不由浑身一颤。
“不……不要杀我!宗正,宗正哥,我错了!是孝昌师兄……不,是张孝昌逼我们的。他说你是祸患,必须除掉……饶了我,我以后都听你的!”
张显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脑袋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
张宗正漠然问:“张孝昌……现在何处?”
“在……在上清宫!三清殿中,守着老天师的灵柩!他…他说不准任何可疑之人上山,尤其是你!”
张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还在山道上安排了人手埋伏,说你是来夺位的逆贼,见之格杀!”
话音未落,张宗正手腕一抖。
剑如寒星。
张显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喉咙处一道细细的血线浮现,随即鲜血汩汩涌出。他徒劳地捂住脖子,嗬嗬两声,身躯向前扑倒,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张宗正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巍峨耸立的龙虎山方向。
街上空无一人,所有门窗紧闭,方才的枪声与惨叫足以让整个小镇噤若寒蝉。
张宗正一掷,法剑直愣愣插进张显尸体的胸口。
然后,回过头,俯身从护卫尸体旁捡起匣枪,掏出子弹,压满,又检查了一下,插回腰间。随后又从一个死去的纨绔弟子身上解下一柄质地不错的短剑,悬在腰间。
做完这些,他牵过自己的马。
那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气与血腥,不安地打着响鼻。
张宗正拍了拍马颈,翻身上马。
他没有立刻策马狂奔,而是调转马头,面向刚才冲突发生的街口,对着那些躲在门窗后面的镇民和同道们说:
“镇上的乡亲们、道友们、叔伯兄弟们听着!”
“我,张宗正,今日回山,只为两件事!”
“第一,拜祭老天师,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天师为除魔卫道,慨然赴死,是天下正道之楷模,此等英灵,不容亵渎,更不容利用!”
“第二,清理门户,涤荡污浊!”
“张孝昌身为天师之子,于飞僵肆虐、同道鏖战之际,弃职责于不顾,私自回山争权。此为一罪!”
“老天师尸骨未寒,不思哀悼善后,反而急不可耐封锁山道,构陷同门,排除异己。此为二罪!”
“纵容麾下,欺压乡里,横行无忌,败我龙虎山千年清誉!此为三罪!”
张宗正猛地一拉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厉声道: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面目擅据天师之位?有何资格统领我符箓三山万千弟子?!”
“今日,我张宗正便要去上清宫,在三清座下,老天师灵前,问一问张孝昌,这三条罪状,他认是不认!”
说罢,不再停留,一夹马腹。
“驾!”
骏马四蹄翻飞,奔腾远去。
……
就在他离开不久,街坊们的门窗打开缝隙,却只敢畏畏缩缩的偷偷观瞧,不敢上前。
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一惊,连忙关紧门窗。
一支马队来到现场,停下。
“怎么会这样?”千鹤道长一惊发问。
九叔一字眉紧皱,沉声道:“看来,是龙虎山内乱了。张孝昌弃天下于不顾,必有所图。”
蔗姑拍马上前,看着一地血泊,问道:“那我们……”
四目在旁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转向九叔:“师兄,依我看,还是先去找大师兄。”
九叔犹豫:“天师身殁,张孝昌必然知情,若他能出来解释一二……”
“他要想解释,早就开口了,何苦等到现在?”
几人争执之间,远处突然隐约传来枪声。
众人目光一转,就见山道之上灵光崩散,华彩消逸。
“打起来了!”四目大叫。
千鹤看向九叔,面有不忍:“师兄,终归是同门相残……”
“去看看。”九叔一挥马鞭。
……
九叔等人刚离开,周围门窗又有松动的迹象。
一朵祥云从天而降,蓬勃的生机随着缭绕的流云向四面八方铺展,在地上一滚,又重新往中间收敛,竟是一丝一毫也未曾泄露。
顾青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片刻后,脚下一点,云霞自生,托举着他向山上飘去。
……
张宗正连闯两处界关,终于来到山门牌楼前,往上便是通天一般的台阶。
他把马系在一旁,整理了一下沾满血迹的孝服,迈步踏上台阶。
“狂徒!安敢在龙虎山撒野!”
一名巡山执事带着数名弟子前来,剑光闪烁,寒意迫人。
张宗正一语不发,袍袖一抖,隐于其中的匣枪骤然开火。
执事和弟子们完全没料到他是用枪的,当即被打成了筛子,倒毙石上。
张宗正压好子弹,快步上了台阶。
盘山台阶的一处拐角处,因为地势所限,修得十分逼仄,一侧是绝壁,一侧是山崖,只能容许一人通行。
而在侧前方的绝壁上,则被掏出一个堡垒,里面架着两挺机枪。
张宗正是在龙虎山玩到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小时候躲猫猫,他还知道这处的视野盲区。
他挂在悬崖边上,双手扒着山道边缘,慢慢挪了过去,等到达预定位置之后,猛地跃出,直扑堡垒。
里面四名守卫果然毫无所觉,被扑进去的张宗正一剑一个,尽数枭首。
……
而此时的大上清宫。
张孝昌正拿着父亲的绝命诗琢磨。
父亲死的时候,他没在跟前。
没错,他当时被派到外围村镇,去阻止尸群扩散了,事发当时,他应该是在青楼宣传驱尸秘法。
这就比较麻烦了,因为他拿到的所有信息都不是一手的。
张孝昌现在琢磨的就是,怎么把这东西解释成传位于他的遗嘱。
至于张宗正,他不觉得会有什么悬念。
一个小屁孩儿而已,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嘣——!
一个细微声响从棺材那边传来,在静谧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张孝昌心头一跳,转头看去,就见父亲原本那钉好的棺材盖上,有一颗棺材钉落在了地上。
不是吧……
他仰头看了看殿中的三清塑像,喉头滚动。
嘣、嘣、嘣!
又有三支棺材钉被弹飞。
这次张孝昌看得真真的。
他“噌”一下跳了起来,神经紧绷地看着棺材。
“孝昌师兄!”
外面传来呼喊。
他一惊,唰一下拔出法剑,回头。
是自己人。
“干嘛?”
那人气喘吁吁:“张宗正、张宗正他打上来了!”
“什么?!”张孝昌瞪大了眼。
开什么玩笑,龙虎山防守固若金汤。
而且,虽说龙虎山损失了大半精锐,还是有许多有实力的弟子的。
张宗正这都敢打上来,疯了吗?
嘣——!
又一个棺材钉落地。
报信的一呆,指着棺材:“它、它弹出来了!”
张孝昌回过神,“快!把棺材钉上!”
说完,一扑而上。
门外两个弟子倒飞而入,张宗正大步迈入,一身孝服殷红如血,见了正在钉棺材的张孝昌,当即厉喝一声:“张孝昌,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