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启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车库回荡。陈东没有立刻踩下油门，车灯也没开，驾驶座上的他盯着前方漆黑的通道口，手指搭在方向盘边缘。
手机还在口袋里，屏幕朝内。他知道那条短信还在，也知道可能还有新的消息等着他。但他没去拿。
刚才播放过的录音笔现在安静地躺在公文包最底层，和U盘放在一起。他用系统做过一次声纹比对，结果出来了，三个名字浮现在意识中。都不是一线人物，但都跟得深。一句话能传到后台去，说明有人不想让他太安稳。
他把公文包从后备箱提回来时，手在车尾停了一瞬。金属表面冰凉，像某种提醒。
坐进车内后，他翻开了笔记本。纸页有些旧了，边角微微卷起。最后一页贴着一张照片，是父母年轻时候在学校门口拍的。他们穿着朴素的衣服，站姿端正，笑容很轻。下面有一行字，是他多年前写下的：“他们因说真话而死，我要让说真话的人活下来。”
这行字一直没改过。
他看着这行字，脑子里走了一遍这些年的路。公安部第一个案子，赵德汉家里的两亿现金摆在眼前，一捆一捆码得整整齐齐。那时候他刚绑定系统，积分哗哗涨，可心里一点不轻松。钱再多，也换不回一条命。
后来祁同伟把账本交出来的时候，手一直在抖。他说的话陈东记得很清楚，“当年我拿命换荣誉，现在只能拿耻辱换家人活命。”那一刻他明白，腐败不只是贪钱，它还能把人一点点压弯，直到再也站不直。
沙瑞金在表彰会上说的话也不少，可最重的只有一句：“按程序办。”四个字，背后多少事都说尽了。
他合上笔记本，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新建了一条记录。标题打了三个字：三年计划。
第一条写着：推动官员财产公示试点。这件事不能等。祁同伟的事是个警钟，很多人不是天生就想腐，是环境让他们觉得不跟着走就会被踢出去。公开才是最好的防火墙。
第二条是建一个反腐情报共享平台。现在线索都是各自为战，纪检、公安、审计，信息不通，效率低。如果能把系统探测到的部分非敏感数据转化成内部可用资源，整合力量，查案会快得多。当然，必须走流程，不能越界。
第三条他写了很久才落笔：青年法治观察员培养计划。要从高校里选一批学生，定期培训，安排实习，让他们提前接触真实案件处理过程。不是为了当线人，是为了种下一颗种子。将来这些人走上岗位，至少知道底线在哪。
写完这三条，他没再看第二遍。删掉任何修饰词，只留主干。他知道这些事不会马上有结果，有的甚至十年都未必落地。但他得开始做。
手机锁屏，放回口袋。他抬头看挡风玻璃外，通道尽头还是黑的，但远处传来推车的声音，清洁工来了。新的一天快开始了。
他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脚踩在地面的一刻，回头看了眼后备箱。公文包还在原位，他走过去，伸手拍了两下，像是确认什么还在。
回到驾驶座，他发动车子。车灯亮起，照出前方五米的路。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照亮水泥地面上细小的裂纹。
就在车辆缓缓前移时，他忽然想起那张流程单。拿出来一看，背面原本只有参会名单，现在右下角多了一行铅笔写的字，是他自己添的：
“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公平，这条路就无限可能。”
笔迹有点斜，写得不重，但清楚。
他把纸折好，塞回西装内袋。手伸进去的时候碰到了袖扣，指尖划过“法正民安”四个字，触感清晰。
车子驶出感应区，头顶灯光渐暗。最后一盏灯熄灭前，他看见副驾驶座位下露出一角白色。
是那张流程单的一小部分露在外面，边缘已经被磨得发毛。
他没去捡。
右手握紧方向盘，左手轻轻落在档把上，车子继续向前滑行。通道出口的光越来越近，外面是夜色中的省政府大院，寂静无声。
车头刚探出坡道，轮胎压过一道接缝，车身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踩下刹车，停了两秒。
然后松开，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