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处的小林抱着一叠单据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点为难的神色。她把文件放在陈东桌上，声音压得不高不低：“陈厅，您要的上季度资金审批台账，终于批下来了。”
陈东正低头看电脑，听见动静抬起了头。
“不过……”小林顿了一下，“负责盖章的那个科员说，得先让周主任看过才能正式移交。”
陈东没立刻回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他记得刚才小林进来时脚步很稳，但说话时左手一直搭在文件边缘，像是怕被人抢走。这说明她不是传话，是被人特意叮嘱过的。
“哪个周主任？”他问。
“预算审核那边的，周承志。”
名字一出口，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沉了一分。
陈东点了下头，语气没变：“辛苦你跑一趟。”
小林松了口气，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陈东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直接说：“我是陈东，请通知周承志同志，我十五分钟后到他办公室，交接清河区专项资金材料。”
说完就挂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那枚刻着“法正民安”的袖扣在灯光下闪了下。
十五分钟后，他站在了周承志办公室门前。门开着，里面人坐着，正在翻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
是周承志。
他放下笔，脸上挤出一点笑：“陈厅来了，快请进。”
陈东走进去，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这批台账已经获批移交，流程上只需要你在流转单上签个字就行。”
周承志没动，反而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陈厅，这事我也听说了。按理说协调组只是备案，可这笔钱牵扯不小，上面又没明文说可以直接移交，我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谨慎？”陈东看着他，“那你准备怎么谨慎？”
“让我先看看内容。”周承志伸手去拿文件袋，“毕竟涉及政法系统内部结算通道的资金，万一有问题，谁签字谁担责。”
陈东没拦他。
周承志打开袋子，抽出几页纸慢慢翻起来。动作很慢，一页要盯五六秒，像真在逐字核对。
陈东就站在旁边，也不催，更不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约过了十分钟，周承志才翻了不到三分之一。他抬头看了看陈东：“这材料太厚，一时半会儿看不完。要不您先回去？等我看完了，自然会安排交接。”
“我可以等。”陈东说，“正好趁这个时间，跟你聊聊昨天的事。”
周承志的手停住了。
“档案室那个终端，最后一次登录记录是你删的吧？”
“我没删。”周承志声音没变，但手指微微收紧，捏住了纸角。
“没关系。”陈东往前半步，“你说没删就没删。但我查过主机接口，有U盘插拔的磨损痕迹。而且登记簿上你写的是查阅审批汇总，实际操作的是专项资金调度模块。这两个权限不在一个系统里，你怎么进去的？”
周承志没说话。
“还有。”陈东继续说，“碎纸桶里那片烧焦的纸角，我已经拍照存档了。编号‘3’，和清河区财政局日历背面一致。那种内部文件模板，外人拿不到。”
周承志抬起头，脸色有点发白。
“我不是来抓你的。”陈东语气平了些，“我是来查清楚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如果你配合，这件事不会牵连你。但你现在卡住台账移交，等于把自己推到了对立面。”
周承志喉结动了一下：“陈厅，我只是个协调人，没有决定权。”
“你确实没决定权。”陈东点头，“但你有权签字放行。你不签，就是阻挠调查程序。这不是态度问题，是行为定性问题。”
他说完，转身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又停下。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你看多久都行。但记住，每一分钟延迟，都会被记入调查日志。我不急，可系统不会忘记。”
门关上了。
周承志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文件袋，半天没动。他想把袋子收起来，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他知道陈东说的是真的——那些操作痕迹，那些残片，都不是巧合。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只是个旁观者了。
走廊里很安静。
陈东没走远，就在对面的休息区坐下，打开笔记本开始录入信息。
他把刚才对话的关键点一条条记下来：
1. 周承志拒绝当场签署流转单；
2. 以“审查内容”为由拖延时间；
3. 回应中回避技术细节，暴露心虚；
4. 面对证据质问时出现生理紧张反应。
这些都不足以立案，但足够支撑下一步行动。
他合上电脑，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技术科负责人号码，发了条消息：
“申请调取周承志近三日所有办公终端登录记录，包括身份验证方式、设备绑定情况，加急处理。”
发送成功后，他抬头看了眼周承志办公室的方向。
门还关着。
但他注意到，窗户边的百叶帘动了一下。
有人在里面走动。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开了。
周承志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份文件袋，脚步有些迟疑。他往纪检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没人，便加快步伐走向档案室。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了一条缝，他把袋子塞了进去，迅速关门上锁。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陈东坐在原位，没动。
他知道那份台账暂时不会出现在自己桌上。
但他也清楚，只要痕迹还在，路径就能追回来。
他重新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份文档，标题写着：《关于清河区专项资金移交受阻的情况说明》。
第一段只有一句话：
“截至今日上午十一点四十三分，所需审批台账仍未完成移交，责任节点明确指向预算审核协调组负责人周承志。”
他按下保存键。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技术科回信：“身份验证记录已提取，登录设备为周承志名下公务平板，认证方式为指纹+动态口令。”
陈东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他起身，朝档案室走去。
楼梯拐角处，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那是上周从财务处老刘那里拿到的内部门禁权限卡，当时说是临时借用，还没还。
他低头看了看卡面编号。
然后继续往上走。
三楼走廊空无一人。
档案室门锁着。
他把卡贴上去，滴了一声，绿灯亮起。
门开了。
他走进去，直奔那台加密主机。屏幕黑着，他按下开机键，插入随身携带的U盘，输入一串指令。
进度条开始加载。
五分钟后，一份名为“专项资金调度模块访问日志”的文件出现在目录中。
他双击打开。
第一条记录就是：
操作时间：拨款当天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
设备Id：hZFZ-pAd-0987
登录账号：ZhoU_chENGZhI
权限等级：副厅级授权范围
陈东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
第二条记录紧跟着出现：
操作内容：修改资金流向目标账户
原定接收方：清河区应急工程专户
变更后接收方：hZFZ内部结算通道-账户3
他把这两条记录复制到U盘里，拔出设备，关掉主机。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球形监控。
摄像头正对着门口，但角度偏左，死角刚好覆盖主机操作区。
他没多停留，直接出门，顺手把门带上。
回到工位时，手机又响了。
是小林发来的消息：“周主任说台账还需要复核，暂时不能移交。”
陈东看完，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他打开刚才拷贝的日志文件，放大其中一行数据。
在设备Id后面，有一串隐藏参数：
最后同步时间：今日上午十一点零七分
正是周承志进入档案室的时间。
他冷笑了一下。
这时候，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陈东没抬头。
那人站在那里，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
“陈厅……那份台账，我能当面跟您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