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御花园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萧沉渊的手刚从颜心心耳后收回，两人还坐在小亭里，谁也没动。远处传来一声更鼓，敲碎了安静。
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回去吧。”
她把手放进他掌心，借力站起来。马还在园外等着，他们没再共乘一骑，而是并肩走出了宫门。夜风凉了些，吹得她袖口轻晃。进镇时，鸡已经叫了第二遍。
院门吱呀推开，颜心心摘下胡萝卜玉簪放在桌上，顺手点亮油灯。灯芯跳了一下，屋里有了光。她转身去厨房提水，路过窗台时看见那坛桃花酿还在原地，封口没动过。
萧沉渊站在堂屋中央，解下腰间佩剑，靠在墙边。玄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里面是件素白中衣。他坐到桌旁，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她端着水盆出来，把布巾浸湿拧干。“说你长得像块冰。”她擦着手，抬头看他，“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现在知道你也会笑。”她把盆放一边，拉开对面椅子坐下，“也知道你夜里会偷偷帮我浇地。”
他没否认。
她打开柜子，取出两个粗瓷碗，又搬出那坛酒。拍掉泥封，倒了两碗。酒香立刻散开，带着甜味。
“喝点？”她推一碗过去。
他端起来闻了闻。“你每次做这事，都有目的。”
“哪有！”她瞪眼，“我就想喝个酒，不行？”
“行。”他低头抿了一口，“就是每次喝完，我都得忙三天。”
她笑出声。“那是你自己闲不住。再说了，上次是谁非要把自动锄头拿去‘研究’，结果卡在田里拔不出来？”
他放下碗，眼角微动。“它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
“可它就在。”她撑着下巴，“就像我也不该在这儿，但我留了。你不也接受了？”
他没说话。
她收起笑，声音低了些：“太后把凤钗给你时，我就在想……咱们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
“我是种田的。”她看着碗里的酒，“我想种地，想晒种子，想教人嫁接果树。可只要北戎还在，这些就都不安稳。药包能救一次兵，救不了十年田。”
他盯着她。
“所以我想好了。”她抬头，直视他眼睛，“咱们做个盟约。”
“什么盟约？”
“先灭北戎，再种田。”她说得慢，但很清楚，“你去打仗，我去支援。你带兵冲前线，我用直播调资源。等边境平了，没人敢来烧粮抢种，我就回来好好种我的地。”
他没动，呼吸却变了。
“我不让你一个人扛。”她继续说，“以前是你护我，现在换我陪你。你扫清四野，我种满粮仓。这不算帮忙，算合作。”
他忽然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她仰头看他，没躲。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银令。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命由卿执，生死同途**。
“这个，不是今天才给你的。”他说，“是从你第一次在城楼开直播，我就想交出去了。”
她喉咙有点紧。
“你要的盟约，我答应。”他把令牌放回她手心，“但有个条件。”
“你说。”
“打赢之后，你得让我在你地里住下。”他看着她，“不干活也行，就站着看。”
她噗嗤笑了。“我还以为你要提多大事。”
“这不小。”他重新坐下，“我二十多年没睡踏实过。可上回在你院子里，听见鸡叫，才知道什么叫天亮。”
她也坐回去，给自己倒了半碗酒。“那你以后天天听。”
两人不再多说，一口一口喝着酒。酒劲上来，脸上都有些热。她把空碗放下，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系统刚才发任务了。”
“又是什么？”
“种雷云藤残株。”她摸了摸额头，“说能在战时预警，根系连土就能感知震动。难度S级，完成奖励气象调控技能。”
他皱眉。“这种东西危险。”
“我知道。”她点头，“但它能救命。而且……我已经接了。”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摊开，是雁门关地形图。几处标记用红笔圈出。
“这是我军布防。”他说，“明天一早，我要动身去北境。这是最新情报，你若要用直播传讯，就照这个来。”
她接过图，手指划过几个点。“火油管的事解决了？”
“炸了。”他说，“谢无妄余党埋的，已经被清除。”
“那就好。”她把图折好收进怀里，“等你到了，每天给我传一次消息。不用多，一个字就行。”
“传什么？”
“传‘安’。”她说，“你写，我认得出你字迹。”
他点头。“可以。”
外面风大了些，吹得窗纸哗哗响。她起身去关窗，回头发现他还坐着。
“还不睡？”
“再坐会儿。”
她没强劝，从柜子里拿出条薄毯扔给他。“别着凉。”
他接过，搭在腿上。她吹熄油灯，屋里黑了。只有月光照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亮线。
她坐在床沿，脱鞋上床，被子拉到胸口。闭眼没多久，听见脚步声。
他走到床边。
“还有事？”
“你刚才说的合作。”他停顿一下，“我认真了。”
“我也是。”
“那就立个证。”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放在她床头的小木桌上，“我萧沉渊，今日与颜心心结盟——北戎未灭，兵农同行。违者，天地共弃。”
她睁眼，看着那块玉。龙纹雕得深，摸上去有棱角。
“你要我也立誓？”
“不用。”他说，“你做的事，比誓言重。”
她伸手，把玉佩往里推了推。“放这儿了，别丢。”
“不丢。”他转身走向门口，“睡吧。”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她没再睡，坐起来把玉佩拿在手里。冰凉，压着掌心。窗外月亮很圆，照得院子发白。她忽然开口。
“系统。”
【在。】
“记录新任务：建立战时农业支援体系。目标——保障前线粮药供应，打通民间物资通道。难度评级，你自己看着办。”
【任务已录入。当前人气值可支撑三次紧急直播。提醒：宿主疲劳值超标，请尽快休息。】
“知道了。”她躺下，“先不睡，等他传第一个‘安’字。”
【检测到情绪波动。建议：心跳过快不利于入睡。】
“闭嘴。”
【……】
她把被子拉高，闭上眼。手指还捏着那块玉。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轻响。她猛地睁眼。
脚步声走近，停在窗下。纸窗上映出一个人影。没有敲窗，也没有说话。
一片叶子从屋檐飘落，贴在窗纸上。叶柄上绑着一张小纸条。风吹动，纸条晃了两下。
她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拉开窗。
叶子掉进来，她捡起，展开纸条。
上面一个字，墨迹未干——**安**。
她把纸条攥进手心，靠在窗框上。外面没人了，只有月光洒满院子。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忽然笑了。
远处传来鸡叫第三遍。
她把纸条塞进枕头底下，重新上床。闭眼前，轻声说了一句。
“明天还得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