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正将浸好荷塘那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她抬头时,看见阿凛刚剖开的莲蓬滚落在地,竹刀掉在泥里,他正弯腰去捡,左臂却不自然地蜷着,脸色白得像褪了色的荷瓣。
怎么了? 她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原本专注于刺绣的手也变得有些慌乱,手中紧握的线轴突然失去控制, 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精美的绣绷之上。刹那间,那根被精心缠绕在线轴上的丝线像是被惊扰一般,纷纷挣脱束缚,四处乱窜,转眼间便将整个绣绷搅得一团糟。
阿凛直起身,勉强笑了笑,左手藏在身后:“没事,竹刀滑了。”可他额角的冷汗骗不了人,方才还清亮的眼神,此刻蒙着层雾,像被雨打湿的笛孔。
李婶提着竹篮从后院出来,见状脸色骤变:“是不是伤口裂了?我就说让你别碰凉水!”她放下篮子就要去掀他的袖子,被阿凛躲开。
“真没事,”他的声音发虚,右手紧紧攥着左臂,指节泛白,“就是……刚才剖莲蓬时用了点劲,牵扯到了。”
阿桃冲过去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衣下的绷带,果然一片温热的湿意。“别硬撑了!”她的声音发颤,想起前日郎中说的,伤口若二次开裂,怕是要留病根,“跟我回屋换药!”
他被她拽着往祠堂走,脚步踉跄着,路过檐下的紫竹笛时,忽然停住:“戏班的孩子还等着笛囊……”
“命重要还是笛囊重要!”阿桃红了眼,猛地回头,却看见他左臂的绷带已渗出暗红的血,像朵被揉碎的红荷,“你是不是昨天帮王伯抬石板时就裂了?为什么不早说!”
他垂着眼,不说话,右手却悄悄松了松红绳——那绳结不知何时又松了半圈,红豆在他掌心硌出浅浅的印。
换药时,阿桃的手抖得厉害,看见伤口裂开的地方,皮肉翻卷着,像被揉皱的绣品。“你总这样,”她的眼泪掉在绷带上,晕开一小片时,“什么都自己扛,就不怕我担心吗?”
阿凛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怕。”他的声音低哑,“所以才想瞒着,想等好了再告诉你……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哭,你一哭,我这伤口就更疼。”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檐下的紫竹笛撞在一起,发出呜咽的音。阿桃望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明白,有些温柔从不是逞强,是怕对方担惊受怕,便把疼藏进骨里,连红绳松了,都舍不得让她看见。
她重新系紧红绳,这次缠了三圈,结打得又小又牢。“以后不许再瞒我,”她的指尖蹭过他手腕的红痕,“再疼也要说,我不怕担心,就怕……就怕你一个人扛着。”
阿凛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眼里的雾散了些,露出底下的光:“好,都听你的。”
风穿过祠堂,吹得绣绷上的孔雀蓝丝线轻轻晃,像在应和。只是那丝线的影子投在地上,竟带着点说不出的涩——原来圆满的路上,从不是只有荷香与月光,还有藏在温柔里的疼,和说不出口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