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台那盆薄荷时,阿桃已将那幅《薄荷》绣品平铺在竹制绣架上。浅绿的缎面泛着雾般的柔光,叶片上的银线勾着晨露,在光里轻轻颤,像刚被风拂过的湖面。阿凛端着两杯热豆浆走进来,杯壁凝着细珠,碰在一起时“叮”地响,像敲碎了颗晨露。
“老年大学的王老师说,今早有十几个阿姨来报名,”他把豆浆放在绣架旁的竹编小几上,指尖拂过绣品边缘的流苏,“还特意问,能不能先学绣薄荷,说看着心静。”
阿桃执针的手顿了顿,银线在晨光里划出细弧,落在叶片的脉络处。“那正好,”她侧过头笑,鬓角的碎发沾着点阳光,“这几日新染了浅碧色的线,比上次的更像雨后的叶,刚好教她们调色。”
说话间,手机在桌角轻轻震动。是老年大学发来的照片:活动室的窗台上,摆着阿凛昨天送来的置物架,每层都亮着暖黄的小灯,几缕绣线从架上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晃,像系住了半室的光。照片里还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举着带放大镜的绣绷笑,镜片反射着阳光,亮得像颗小太阳。
“李阿姨说,这绣绷比她孙女买的还好用,”阿桃翻着照片,忽然指着老太太手腕上的银镯子,“你看,这镯子的花纹,像不像咱们上次在博物馆见的那只?”
阿凛凑过去看,忽然转身从玄关柜里拎出个木盒:“前几日去老街,见银匠铺在打这种缠枝纹,就定了两个,想着给李阿姨和张阿姨当见面礼。”木盒打开时,两只银镯在晨光里泛着柔波,花纹间还嵌着点碎钻,像落了星子。
出门时,阿桃把《薄荷》绣品裹进棉麻布袋,阿凛背着装满绣绷和丝线的帆布包,包上那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在风里跳。路过小区的网红咖啡店,穿围裙的店员正举着手机拍他们,镜头对着阿凛包侧的小挂牌——上面是阿桃绣的字:“一针一线,皆是日子。”
“昨天刷到你们的视频了,”店员笑着递来两杯冰美式,“那个教穿针的小窍门太实用了,我奶奶说终于不用等我回家帮她穿针了。”他指了指店里的展示架,“我把你们的公众号二维码打印出来贴这了,好多客人扫码关注呢。”
阿桃接过咖啡,杯套上印着只白鹭,是她前几日给咖啡店设计的logo。“等忙完这阵,”她笑着说,“教你们绣杯垫呀,用剩下的线头就行,零成本还好看。”
老年大学的教室已经坐满了人。老太太们围着绣架看《薄荷》,指尖轻轻碰着银线的露珠,像怕碰碎了晨雾。“这叶子看着就凉快,”张阿姨眯着眼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比我家空调还管用。”
阿凛把银镯分给两位阿姨,李阿姨戴上时,镯子与放大镜的金属边碰出轻响,像风铃在摇。“这花纹,”她摩挲着镯面,“跟我年轻时陪嫁的那只一样,可惜后来丢了……”话没说完,眼眶就红了。
阿桃握着她的手,把绣花针递过去:“咱们把这花纹绣在帕子上,比镯子还牢呢。”她拈起浅碧色的线,在老太太手背上绕了个圈,“您看,这线的颜色,像不像您家院里的那棵葡萄藤?”
阳光透过窗棂,在绣绷上投下格子状的光。阿桃教大家分线时,阿凛在一旁调试手机支架,镜头对着最前排的王阿姨——她正用新学的窍门穿针,银线穿过针眼的瞬间,老人家笑得像个孩子,手里的线轴在光里转,像纺着团金。
休息时,张阿姨从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糖糕,咬开时,芝麻馅流出来,甜得像淌蜜。“这是我孙女最爱吃的,”她往阿桃手里塞,“你们年轻人总说减肥,可这日子啊,就得带点甜才好。”
阿凛举着手机拍她们分糖糕的样子,镜头里,老太太们的银发在光里闪,像落了雪;手里的糖糕冒着热气,像捧了小太阳。他忽然把镜头转向阿桃,她正帮李阿姨整理线头,侧脸被阳光洗得透亮,鬓角的碎发缠着根银线,像系了颗星。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红。阿桃坐在电动车后座,晃着腿看阿凛的侧脸,他耳后别着支银簪——是李阿姨硬塞给他的,说“给你媳妇别头发,比发卡好看”。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那道疤,在晚霞里泛着浅金,像被岁月吻过的痕。
“刚刷到后台消息,”阿桃戳了戳他的后背,“有人问能不能开线上班,说在外地照顾不了老人,想跟着视频学了教家里的奶奶。”
阿凛刹住车,回头时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那咱们弄个‘云绣坊’?每周三晚上直播,我负责架设备,你负责讲课,再让阿禾他们当客服,解答问题。”
电动车驶过跨河的桥,桥下的水映着晚霞,像铺了层碎金。阿桃忽然想起昨夜整理视频素材,看见阿凛偷偷录的片段:她趴在绣架上打盹,手里还攥着根银线,他走过来,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镜头晃了晃,最后落在绣绷上的字:“有你,日子才成了日子。”
晚风带着薄荷的清香,吹得帆布包上的小兔子跳得更欢。阿桃把脸贴在阿凛的后背,听着他哼的不成调的歌,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陪你把银线绕成星,把日子绣成诗,在针脚与线缕间,藏尽了寻常的暖——就像此刻,风在摇,光在流,而他们的影子,在夕阳里牵着手,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