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凛被抬回家时,衣襟上的血已经半凝,像块深色的疤。阿桃跪在床前,用温水沾着布巾擦他手臂上的血污,指尖抖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把碗打翻。
“主母,让小的来吧。”阿石看着她发白的脸,实在不忍。
“我来。”阿桃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他怕生,别人碰他不自在。”
她的动作很轻,碰到伤口时,阿凛会闷哼一声,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阿桃就停下来,对着伤口吹口气,仿佛这样能减轻些疼。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她忽然发现,他鬓角竟藏着几根白丝,是啥时候冒出来的?她竟没留意。
孩子们扒在门口,不敢进来,桃安小声问:“爹会好起来吗?”
阿桃回头,勉强笑了笑:“会的,你爹壮着呢。”
夜里,阿凛发了高热,胡话里总掺着“糖霜”“草莓酱”。阿桃坐在床头,把他汗湿的头发往后捋,一遍遍地用帕子擦他滚烫的额头。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像有人在敲门,她攥着他的手,指节泛白——她怕,怕这扇门真被什么东西推开,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天快亮时,阿凛忽然睁开眼,哑声说:“水……”
阿桃手忙脚乱倒了水,用小勺喂他,他却偏过头,嘴唇碰了碰她的手背:“你没睡?”
“刚醒。”她撒谎,眼底的红血丝骗不了人。
他扯了扯嘴角,没力气戳穿,只低声说:“别守着了,我没事……”
“我不困。”她固执地替他掖好被角,“你再睡会儿,等天亮了,我给你熬粥。”
他确实累极了,闭眼没多久又沉沉睡去。阿桃看着他缠着绷带的腹部,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也是这样发烧,她守了他三天三夜,他醒了就笑她:“跟只熬坏了的兔子似的。”这次,她还是愿意做那只熬坏的兔子,只要他能好起来。
晌午时分,镇上的老郎中来了,诊脉时眉头皱得很紧,说伤口发炎得厉害,得用最好的药。阿桃把压箱底的银镯子当了,又跑遍全村借了些,才凑够药钱。老郎中临走前叹着气:“能不能挺过今晚,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阿桃没敢告诉孩子们,只说爹需要静养。她坐在灶前熬药,火钳一下下戳着柴火,火星溅在脚边。锅里的药咕嘟冒泡,苦涩的味道漫了满院,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忽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阿桃心里一跳,冲出去就看见阿凛的堂兄阿峰从马上跳下来,手里还拎着个药箱。
“我在邻镇听说了消息,连夜赶回来的。”阿峰抹了把脸,“老郎中怎么说?”
阿桃把情况一说,眼圈又红了。
阿峰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我带了专治刀伤的药,是我在边关从军时攒的,管用。”
阿峰重新给阿凛清创上药,动作比阿桃利落,只是碰到伤口时,阿凛疼得浑身绷紧,阿桃在一旁攥着拳头,指缝里渗出血来也没察觉。
“嫂子,你得信他。”阿峰一边缠绷带一边说,“当年在边关,他中了两箭都挺过来了,这点伤算啥。”
阿桃没说话,只是往灶房走,她得再去熬点粥,等他醒了能喝点暖肚子。路过院角那棵桃树时,看见昨天摔碎的陶罐碎片还在,暗红的果酱粘在地上,被踩了好几个脚印——就像他掉在破庙里的那个荷包,被人踩得不成样子。
她蹲下去,一片一片捡碎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感觉。忽然,手腕被轻轻拽了一下,她抬头,看见阿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纸。
“别捡了……”他声音发飘,“扎手……”
阿桃赶紧站起来扶住他:“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
他却攥着她的手不放,掌心烫得吓人:“我饿了……想喝你熬的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桃扶着他往屋里走,忽然觉得,就算这日子是杯苦药,只要他还能跟她要一碗粥,她就有勇气一口一口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