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日后的清晨,阿凛提着两坛酒往桃林去时,远远就看见阿桃站在老桃树下。她穿着件新做的粉白裙衫,裙摆绣着细碎的冰纹,是暖脉与冰原服饰的混样,风一吹,裙角翻飞如落雪覆桃花。
“你来得早。”阿桃转身看他,手里拎着个食盒,“我祖母说,配酒得有点心,这是刚蒸好的桃花糕。”
食盒打开的瞬间,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阿凛把冰原的烈酒放在木桌上,目光落在老桃树的枝头——那朵花苞不知何时已半开,粉白的花瓣卷着边,像个刚睡醒的孩童,沾着的露水在晨光里闪得晃眼。
守月人们陆续赶来,有人扛着乐器,有人提着新酿的桃花酒,还有孩童抱着捆红绸带,嚷嚷着要给老桃树系上。冰原的长老拄着拐杖走来,看见阿凛与阿桃并肩站着,捋着胡须笑:“当年你爹就站在这,说要等暖脉的姑娘点头,如今倒让你占了先。”
阿桃的脸腾地红了,往阿凛身后躲了躲。阿凛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她裙角的冰纹绣线,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夹着的那张画——画中冰原的雪山上开着桃花,暖脉的桃林里覆着薄雪,与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合。
“该开坛了。”守月人首领举起酒勺,先给阿凛和阿桃各斟了一碗,“这第一碗,敬两位年轻人数清了纠葛,守住了真心。”
酒液入喉时,阿凛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进阿桃手里。布包里正是那双棉鞋,针脚虽仍歪歪扭扭,鞋头却补绣了朵小小的桃花,与她裙角的冰纹相映成趣。“之前总觉得丑,”他耳尖发红,“昨夜又缝了缝。”
阿桃捏着棉鞋,指尖触到鞋里的鞋垫——正是她送他的那双,被他拆下来缝进了棉鞋里,冰蓝与粉红的桃花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酒液还亮:“我现在就想试试。”
守月人们起哄着笑,阿凛却蹲下身,当真替她解了鞋绳。棉鞋套在脚上,不松不紧正合适,暖融融的,像踩着团春雪。阿桃走了两步,裙摆扫过他的肩头,带起阵桃花香:“比我祖母做的还合脚。”
(五)
酒过三巡,守月人吹起了《迎月舞》的调子。阿凛突然拉起阿桃的手,往桃林深处走,身后的喧闹声渐渐远了,只剩两人的脚步声与风吹花瓣的轻响。
“你还记得教我的舞步吗?”阿凛的声音带着点紧张,掌心沁出薄汗。
阿桃笑着点头,踩着他的脚步旋转起来。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却牢牢牵着她的手,像怕一松就会弄丢。阳光穿过花瓣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织成幅晃动的画,冰纹与桃花在裙摆上纠缠,像极了那些穿过风雪的岁月。
“阿凛,”她忽然停在他怀里,仰头看他,“我祖母说,当年你爹救商队时,曾留过句话。”
“什么话?”
“他说,冰原的雪再冷,也冻不住暖脉的花;暖脉的花再柔,也融不冰冰原的棱。”阿桃的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冰纹胎记,“就像我们,不用变成对方的样子,也能走在一起。”
阿凛低头吻她,吻里有桃花酒的甜,有冰原酒的烈,还有所有没说出口的话。老桃树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那双棉鞋的桃花绣纹上,落在彼此含笑的眼底。
远处传来孩童的惊呼:“花开了!全开了!”
两人抬头望去,老桃树的花苞已尽数绽放,粉白的花海在风里起伏,像场温柔的雪。守月人的歌声顺着风飘来,混着两族年轻人的笑,漫过桃林,漫过祭坛,漫过冰原与暖脉的边界,漫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凛握紧阿桃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去,像在说:这场等待,值得。
而那朵最先绽放的桃花,正落在木桌的酒坛上,花瓣沾着酒液,折射出细碎的光,仿佛在预告着一个再圆满不过的结局——
往后的每一个春天,这里都会有桃花,有酒,有他和她,有冰与暖的共生,有永不褪色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