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的露水刚打湿鞋面,冰原使者攥着那半块玉站在老树根前,指腹反复摩挲着玉上“合谋”二字。暖脉女子捧着祖母的布包从树后走出,布包里的火石分布图边角已磨得发毛,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洇成一片浅蓝。
“我祖母说,当年她偷偷把分布图塞给你父亲时,两人在桃树下站了整整一夜。”女子的声音带着颤,“她说你父亲握着图的手一直在抖,说‘若有一天真相大白,冰原欠暖脉的,我用命来还’。”
冰原使者猛地抬头,玉坠在掌心硌出红痕:“我爹临终前攥着这块玉,说‘暖脉姑娘的手帕,我没敢丢’。”他从怀里掏出块褪色的桃花帕,帕角绣着半朵未开的花,正是暖脉女子祖母的针脚。
树影里突然传来响动,两族的年轻人都跟了来,手里还攥着武器,却没人再喊“断情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半块玉和旧帕子。守卷人的怨念虽散,可心头上的冰棱却没那么容易化——冰原的少年摸着手臂上暖脉姑娘包扎的布条,总觉得那布下藏着针;暖脉的丫头盯着冰原使者腰间的冰棱,恍惚间又看见三百年前烧穿天空的火龙。
“要不……先把情丝收起来?”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之前喊着“断孽缘”的冰原少年,“等查清所有火石的位置,再……再让它们长出来?”
暖脉女子刚要点头,却见冰原使者突然将玉坠塞进她手里:“我爹说,信任不是等‘查清’才给的。”他转身对着族人朗声道,“当年合谋的是长老,不是眼前这些人。我祖父用命护过暖脉的孩子,我爹藏着这块玉赎罪,到我这里,总不能把账算在无辜人头上。”
话音刚落,暖脉那边突然响起抽泣声。之前护着情丝的姑娘抹着泪笑:“我祖母的日记里写,她给冰原送药时,总在药箱底层藏块暖玉,怕冰原的人用冰棱伤了手。”她说着从怀里掏出块温热的玉,塞进冰原少年手里,“你看,早就有人在试着焐化这冰了。”
桃枝突然轻晃,情丝的藤蔓顺着树根往上爬,缠上冰原使者的手腕,又绕住暖脉女子的指尖,将两人的手轻轻系在一起。玉坠贴在女子掌心,竟慢慢渗出暖意,将她指尖的薄冰融成水珠,水珠滴在旧帕上,晕开的墨迹里显出行小字:“温火煨冰,冰化生火,原是同根。”
人群里有个年轻的绣娘突然蹲下身哭了,她手里还攥着今早刺破手指的绣绷,绷上绣的“两族和”三个字歪歪扭扭。“我娘说绣这三个字会招祸,可我总觉得……”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冰原那边突然有人接话:“可你还是绣了,就像我爹明知道藏玉会被族人骂,还是藏了一辈子。”
暮色漫进桃林时,两族的人开始一起挖火石。冰原的人用冰棱凿开冻土,暖脉的人撒上特制的草药防止火星外泄,挖到深处,竟发现土里埋着无数小块暖玉和冰棱,都是些无名之辈偷偷埋下的。有块冰棱里冻着朵干桃花,看年份,正是三百年前那场灾难后埋下的。
“你看。”冰原使者捡起那冰棱,递给暖脉女子,“总有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维系着这点念想。”女子指尖抚过冰棱上的裂纹,突然笑了:“就像这情丝,烧了又长,断了又连,其实不是它缠着我们,是我们舍不得放。”
夜深时,他们在桃林中心堆了堆篝火,把挖出来的火石全扔了进去。火焰蹿得老高,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光,有释然,有后怕,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冰原使者给暖脉女子递了块烤好的肉,女子回赠他半块桃花饼,饼渣掉在地上,竟引来几只萤火虫,绕着情丝的藤蔓飞了一圈又一圈。
没人再说“和解”,也没人提“未来”。只是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情丝的藤蔓上多了些新绣的结,有冰纹的,有桃花的,还有些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笔。而那半块玉,被穿了根红绳,挂在桃树上,风吹过,玉坠撞着树枝,发出叮咚的响,像谁在轻轻唱着不成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