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耳朵在流血,但他还是听到了那首辰州民谣。声音越来越清楚,好像从耳朵直接钻进了脑子。陈九渊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了下胸口。九幽铃贴着皮肤,有点温热,不像是死物。
“不是幻听。”他低声说,“是信号。”
阿箐站在屋檐下,手指一抖,把半截烧黑的符纸塞进袖子。村子里太安静了,连狗都不叫。风卷着沙子打在门上,啪啪响,像敲木头盒子。
三个人没进村,先绕了一圈。脚印留在沙地上,最后停在一间破客栈前。门上的牌子裂开了,写着“归途”两个字,颜色发褐,像干掉的血。
陈九渊推门进去,柜台后面的人猛地缩了一下。
老人穿着旧蓝布衫,手压在一叠黄纸上,眼神闪躲。陈九渊认得他——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歌,就是从这家店里传出来的。
“你会唱那首歌?”陈九渊问。
老头不说话,喉咙动了动。
“赶尸过岭月如钩,灯笼照我回家路……”陈九渊哼了两句,声音低,调子却准。
柜台后的手突然抖了。
下一秒,老人抬头,眼睛红了:“你……你怎么会这个?”
“我爹教的。”陈九渊往前走一步,“他也在这条路上走丢了。”
老人嘴唇发抖,忽然转身扑向墙角,手指抠进砖缝。咔的一声,一块砖被抽出来,露出一个暗格。他拿出一卷发黑的羊皮纸,抱在怀里,像抱着孩子。
“三十年前……有个男人,浑身是血爬进来。”老人声音发虚,“他说自己是铃主,活不到天亮。但他留下东西,说等‘铃声再响’的时候,交给后来人。”
他把羊皮卷递过来,手很冷:“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来。”
陈九渊接过。纸很重,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还有几道暗红的线,像是用血写的字。他刚想看清楚,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
窗外有影子闪过。
不是人影,是刀光。
“趴下!”阿箐一把推开老人,同时从袖子里甩出一张符纸,啪地贴住门窗。火光一闪,门和窗都被封住了。
几乎同时,黑衣人破窗而入,举刀直砍陈九渊手中的卷轴。
陈九渊没退。
他反手抛起九幽铃,用手指划破手掌,血溅到铃上。
“引!”
铃没大声响,只轻轻颤了九下。声音像链子一样缠住刀锋。金属嗡鸣,那把刀停在半空,动不了。
黑衣人站着不动,双眼翻白,眼眶流出黑色液体。
“果然是傀尸。”陈九渊冷笑,“有人在远处控制你。”
小七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骨笛上,呜地吹了一声。笛音尖锐,刺耳。黑衣人身体猛抖,里面传来线断的声音。
啪!
那人炸成灰,落地时还保持着举刀的样子。
屋里安静了几秒。
老人坐在地上,裤子湿了,嘴里一直念:“又要开始了……又要开始了……”
陈九渊不理他,低头看手里的羊皮卷。刚才震动了一下,上面的符号开始发烫,有些线条好像在动。
他闭眼,放出一点感知。
眼前变白。
一瞬间,很多声音涌进脑子——不是骂人,也不是威胁,是一段段断续的歌声,像海浪一样起伏。他不再挡,让那些声音进来,顺着感觉走。
他看见了。
羊皮卷上的符号飘起来,在空中连成一条路,穿过一片雾海,终点是一座孤岛。岛上没有山也没有树,只有一口井倒着立着,井口朝天,黑水要滴下来。
“不在陆地上。”他睁眼,“在海里。”
小七擦了下耳朵上的血:“那片雾区,十年没人活着回来。渔民说,进去的船,连尸体都漂不出来。”
阿箐盯着卷子一角的标记,眉头皱了一下:“这个记号……我见过。族里传说,沉舟湾海底有块‘咽魂礁’,只要带着铃声靠近,就会被吞进去。”
话刚说完,外面风变了。
刚才只是小风吹沙,转眼间狂风大作,白雾从海边滚过来,一下子盖住了村子。窗缝里钻进一股腥味,像烂掉的海草,闻久了喉咙痒。
陈九渊把羊皮卷收进怀里,紧贴九幽铃。两个东西挨在一起,都在发热,像互相认识。
“他们知道我们拿到了。”他说,“刚才那一刀不是试探,是要杀我们。说明这卷子是真的。”
阿箐靠墙站着,手指掐着手臂,体内有画皮术的气息流动,有点焦味,但她撑得住。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不能走大路。”陈九渊摸了摸铃铛,“对方设了局,就等铃主亲自来。我们得走边路,去找那个打鼓的人。”
小七忽然抬手捂住右耳。
“又来了。”他声音发紧,“歌声变了……这次不是民谣,是葬礼的曲子。”
陈九渊皱眉:“谁的葬礼?”
“不知道。”小七咬牙,“但听起来……像在哭你。”
屋里没人说话。
风拍着门,像有人在外面轻轻敲。
陈九渊伸手按住九幽铃,准备再试一次感知。就在这时,怀里的羊皮卷突然发烫,好像里面着了火。
他赶紧拿出来一看,原本不动的符号正在慢慢旋转,变成一个逆时针的圈。而在背面,一行新字冒了出来:
“铃主若至,勿入井口,壳已在候。”
字是红色的,像刚写上去的血。
阿箐凑近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壳?又是这个词。”
陈九渊没说话。他知道这是警告,也是挑衅。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会来,还知道“借壳问命”的事。这一局,从一开始就是陷阱,专门等铃主跳进来。
他把卷子收好,铃铛贴胸放回原位。两者碰到一起,发出一声轻响,像心跳对上了节奏。
“走。”他说,“去村后找渔屋,弄条不用登记的船。”
阿箐点头,扶起还在发抖的老人:“你还活着,是因为我们没死在这里。记住这句话,别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
老人呆呆看着她,嘴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三人出门时,浓雾已经淹到膝盖。
地面湿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烂泥上。远处海浪声闷闷的,夹着一种低低的震动,像有什么大东西在水下呼吸。
小七走在最后,耳朵还在流血,但他一直听着四周。忽然,他停下。
“等等。”
“怎么?”阿箐回头。
“我听见……”他指着右耳,“有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