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滴,鞋面已经湿了。陈九渊没低头看,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血,是地上黑线渗进鞋底反噬的结果。老妇人手里托着一块青铜残片,红光一闪一灭。他袖子里的九幽铃烫得拿不住。
阿箐半边肩膀露在外面,皮肤发青。她不管伤,只把最后一块画皮横在胸前,手指掐着手腕,随时准备撕下去。
小七靠墙坐着,胸口到锁骨有七道裂口,幼蛊在皮下乱窜,像要钻出来。他不动,眼珠发白,嘴里开始冒血沫。
“你们现在,还敢往前走吗?”老妇人开口,声音很轻。
陈九渊咧嘴一笑,牙齿上全是血:“你问错了。”
他立刻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九幽铃上。铃晃了一下,不是响,而是往里塌。脚下的黑血也动了,裂开一条缝,露出一丝淡淡的阴线——是他刚才心头血渗进地里的痕迹。
“别看她眼睛!”他大喊。
阿箐马上闭眼,凭记忆甩出画皮,盖住小七的心口。画皮刚贴上去就冒烟,但就在那一瞬间,小七不再闷哼,胸口的伤口缩了一点,一只银丝蛊虫从鼻孔爬出,颤了颤,又安静下来。
三人背靠背蹲下,膝盖碰着膝盖,像三块破砖头拼成一堵墙。
老妇人笑了。满脸皱纹堆在一起,像个揉过的纸团。
她抬手,把青铜残片按进自己眉心。
没有流血,也没有叫痛。残片像滑进肉里,直接嵌了进去。下一秒,她全身皮肤裂开,浮出密密麻麻的纹路,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脚底。空气突然变冷,不是风吹,是骨头里往外冒寒气。
陈九渊眼前一花,阴线全断了。原本清楚的线条变得混乱,接着一根根断裂,像烧断的电线。
阿箐肩上的画皮“啪”地烧起来,变成焦炭掉在地上。
小七的七道伤口全部冻结,蛊虫不动了,心跳也慢了。
这不是打斗,是压制。用规则压人命门。
“撑住。”陈九渊低声说。他左手狠狠掐进右臂,尸毒顺着血管往上冲,他不拦,反而让它往心脏跑。越疼,脑子越清醒。
他举起九幽铃,用牙咬破手腕,让血流满铃身。铃子开始震动,一下、两下……第七下时,他猛地把铃砸向地面。
“轰——”
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一股震荡波顺着残留的阴线炸开,短暂打通了五感。他眼前一亮,看见一条细红线从老妇人脚下通向深处——那是她的本源连接。
“我看到了。”他说,“你再藏,也得踩地。”
老妇人没动,但她额头的残片忽然转了个方向,红光暴涨。
地面裂开。
一百具金甲尸破土而出,铠甲上有还阳井的纹路。每张脸,都是陈九渊。
有七八岁蹲在坟头看父亲下葬的样子;有逃出村子那晚,满脸泥水跪在雨里讨饭的样子;还有未来某一天,披着尸王袍,眼眶空洞,嘴角挂着腐肉的样子。
它们不说话,只是围上来,脚步一致,像一支复制出来的军队。
最前面那具“尸王脸”抬起手,指向他。
其余百具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终将变成我。”
阿箐吐了口血沫,冷笑:“装我男人?你配吗?”
她一把撕下最后的画皮,不是扔出去,而是拍在自己脸上。精血从眉心流下,染红整张纸。她双手一扯,画皮裂开,投出一道影子——三人并肩而立,陈九渊摇铃,她甩皮,小七控蛊,正面对抗尸王大军。
影子不大,却稳稳挡在百具尸将前,像一面镜子照出真实。
“这才是我们。”她说。
小七咬破心脏,一口血雾喷在九幽铃上。本命蛊王附铃而鸣,一声尖啸划破空气。所有尸将脚步一顿,节奏乱了。
陈九渊睁眼,盯住最前面那具“尸王脸”。
他大吼:“我不是你!”
九幽铃飞出,在空中变成长枪,带着他全部力量,砸了下去。
“砰——”
面具碎,金甲炸,那具尸将化成灰,一点渣都没剩。
可其他尸将没停,反而加快脚步,继续逼近。
陈九渊落地踉跄,左臂青筋暴起,尸毒已到手肘。他不管,死死盯着老妇人。
就在“尸王脸”被打碎的瞬间,他看见她嘴角微微扬起——不是笑,是确认。
她等的就是这一击。
他明白了。
这些人脸不是为了吓他,是为了喂她。每打破一个幻象,她的纹章就亮一分。
“她在吃我们的反应。”他低声说,“恐惧、愤怒、执念……都是她的养料。”
阿箐喘着气:“那你打算怎么办?站着等死?”
“不。”他擦掉脸上的血,“我们要打她看不见的地方。”
话音刚落,老妇人身影一晃,变得模糊。下一秒,她浮在半空,虚影状态,没有实体。
陈九渊却动了。
他踩着地上未灭的灰烬,借着最后一点感应,跳了起来。九幽铃追上,化作长枪,直刺她心口。
枪尖穿过胸膛。
没有阻力,没有血,像刺进一团雾里。
“你们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老妇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残片红光暴涨,新的压迫感就要落下。
陈九渊单膝跪地,左臂“咔”地一声,骨头裂了。他没扶,低头看掌心——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是刚才跳起时碰到骨笛残片留下的。
他忽然笑了。
笑得满嘴是血。
“原来……”他喃喃,“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眼前。”
阿箐靠过来,声音沙哑:“你还活着?”
“活得很勉强。”他咳出一口黑血,“但她犯了个错。”
“什么错?”
“她以为我们只能靠眼睛战斗。”他抬头,看了看地上的灰、残片、断掉的画皮,“可赶尸人走的路,从来不靠看。”
小七艰难抬头,七道伤口全裂了,但他还在撑:“接下来……怎么打?”
陈九渊没回答。
他把九幽铃夹在腋下,右手抓起一把灰,左手捡起骨笛残片,在地上划了一道线。
线的一头,是老妇人影子落的地方。
另一头,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低声说:“她躲在‘看不见’的地方……那就让她,也看不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