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的骨笛还放在嘴边,手指发麻。那一声“杀”还在耳边响,像针一样扎着耳朵。
他动不了。
不是不想动,是真没力气。刚才吹笛子耗光了所有劲,现在连抬手都难,只能靠膝盖撑着地才没倒下。喉咙里有血腥味,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那具对着他的傀尸突然跪了下来。
脑袋炸开,黑烟冒出来,一张扭曲的脸从里面飞出,飘在空中——是白面判官。
“你真以为,一支破笛子就能改命?”他冷笑,声音很刺耳,“引魂司早就没人了,你不过是个捡铃铛的野孩子。”
话刚说完,周围傀尸的眼睛红了,刀全都转向陈九渊。
完了。
这个念头刚起,脚下的地面突然塌了。
一声闷响,碎石乱飞,一只枯骨的手从地下伸出来,一把抓住判官的脚踝,猛地一拉。
判官站不稳,踉跄几步,面具裂了一道缝。
接着,一具全身骷髅慢慢升起,穿着破旧道袍,眼窝里燃着蓝火。它手里握着半块青铜残片,边缘像锯齿,直指判官胸口。
“我等这一天,三百年了。”老祭司的声音沙哑。
判官挣扎,黑幡乱舞,但骷髅力气太大,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残片举起,狠狠刺进他胸口。
“啊——!”
惨叫响起。判官身体抽搐,面具彻底碎掉,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陈九渊瞳孔一缩。
这张脸他没见过,却又无比熟悉。
眉形修长,嘴唇红润,眼角有一颗淡淡的红痣。她出现在他梦里很多次——是他烧掉的《赶尸秘录》夹页里的画像,是他用血写下的名字,是他在守九幽铃时,总能听见的那一声轻唤。
她不是死了吗?
三百年前,他在引魂司大殿前亲手把她推进地缝,为了封印无面尸王。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别哭,我会回来找你。”
后来,所有关于她的记录都被毁了,连名字都不能提。
现在,她就在眼前,被困在一具邪修的身体里,睁着眼,看着他。
“是你……”她嘴唇微动,声音很轻,“你终于……来了。”
陈九渊手一松,骨笛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嗓子像堵住了。掌心的断脉印记发烫,和那残片一起震动,像是两颗心跳在呼应。
阿箐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甩出最后一张画皮,挡在他面前。画皮立刻变黑卷曲,但她不管,只死死抓着他的肩膀。
“别过去。”她喘着气,“这是陷阱。”
小七还躺在血泊里,但手指忽然动了一下,指甲缝里透出一点银光——那是本命蛊虫要醒的迹象。
老祭司的骷髅站在判官身上,残片插在胸口,黑气顺着伤口往外冒。他看着那张脸,眼里蓝火轻轻晃。
“她不是敌人。”他说,“她是第一个为你死的人。”
判官的身体开始裂开,皮肤下有什么在动,像无数细线在体内穿行。她抬手想碰陈九渊的方向,却被骷髅一脚踩住手腕。
“听着,”老祭司看向陈九渊,声音冷,“三百年前,你为封印尸王,割断轮回路,把她推下去当祭品。可她没怪你,反而用自己的魂魄留下返魂引,把骨笛给你,等你醒来。”
陈九渊喉咙发紧。
“她一直在地下守阵眼,魂魄被黑幡教炼成判官,意识困在执念里。只有你还阳井残片刺入命门,才能唤醒她真正的记忆。”
判官——不,那个女人,忽然笑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在干裂的脸上留下两道湿痕。
“你胖了。”她说。
陈九渊脑子一懵。
这种时候,她说这个?
他想笑,鼻子却一酸,差点哭了。
“你还是那么傻。”她声音越来越弱,“明明怕得要死,还要装镇定……当年在引魂司,你宣判我死刑的时候,手抖得笔都拿不住。”
陈九渊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实在抖。
“对不起。”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
“别说对不起。”她摇头,“说你会救我。”
他还来不及回答,河中心传来巨响。
水面炸开,一只大手冲出,五指如钩,朝他们拍来。
阴风扑面,空气都变了。
老祭司立刻转身,骷髅挡在最前面,高举残片。阿箐一把抱住陈九渊往后滚,画皮在最后一刻烧尽,映出那只巨手掌心的纹路——和陈九渊胸口的断脉印记,一模一样。
巨掌落下,石头崩裂。
陈九渊被震得耳朵嗡嗡响,抬头时,看见那女人浮在空中,身体出现裂缝,黑气缠绕,像是在挣扎。
她望着他,嘴唇又动了动。
他听不清。
但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回来。”
他抓起地上的骨笛,想冲上去,却被阿箐死死拉住。
老祭司的骷髅举起残片,对准自己额头。
“我走不远。”他说,“但够让你看清真相。”
下一秒,蓝火暴涨,残片和骷髅化作一道光,射进那女人的心口。
她尖叫一声,身体剧烈扭动,黑气翻腾,像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陈九渊眼睛发白,看不见阴线,只看见她脸上的泪。
小七的手指又抽了一下,银光从指甲蔓延到指尖。
阿箐靠在他肩上,呼吸急促。
“你说句话啊。”她低声说。
陈九渊张了张嘴。
巨掌已经压到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