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皮飞出去的那瞬间,阿箐牙关一咬,舌尖破了。
她没喊疼,反倒笑了一下,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像胭脂兑了水。手指抖得几乎结不成印,可还是把最后一道符纹按进了掌心,精血“嗤”地一声灌进去,整张画皮囚笼猛地涨大一圈,血光压着尸王双臂往下扣,硬生生把它往前探的势子给拽了回来。
“你说我女人就不该拼命?”她声音发颤,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你今天……就给我跪着看。”
尸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铁链在胃里搅。它想抬手,可那十张叠成环的画皮死死箍着,每一张脸都在哭、在笑、在嘶吼,全是死前最后一刻的执念,缠得它动一下都得撕掉一层皮。
小七瘫在地上,脸色比纸还白。她袖口空了一截,本命蛊虫已经离体,只剩一道银线连着眉心,细得快断了。她知道撑不了多久,可还是咬住下唇,双手缓缓抬起,指尖对掐,结出一个反噬极重的“千针引”。
“哥,”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你记得小时候,咱家后院那棵老槐树吗?”
陈九渊没回话,他正趴在地上,左手死死攥着九幽铃,右手撑着碎石,想站起来。青鳞已经爬到脖子根,皮肤底下像有针在扎,一跳一跳地往脑子里钻。他听见小七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时候你说,树洞里藏着神仙。”她笑了笑,眼里没光,“现在我知道了——不是神仙,是鬼也敢装神。”
话音落,她猛地一扯心头血线。
“啪!”
银蜈蚣状的蛊虫在空中炸开,化作千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密密麻麻扎进尸王头颅七窍。鼻孔、耳朵、眼窝、甚至那团漩涡中央的瞳孔结构,全被刺穿。一根针卡在冥纹边缘,微微震颤,像是钉住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尸王终于退了。
半步。
就这么半步,但它胸腔剧烈起伏,黑气从七窍喷涌而出,像是被人活活呛住。它抬手想拔针,动作却迟滞了一瞬——那一瞬,够用了。
一道青铜古钥从它腹部裂口弹出,带着暗红锈迹,直直坠向地面。
陈九渊眼睛灰了。
不是全部,是右眼。借壳问命的残力被强行唤醒,阴线在他视野里炸开,像一张蛛网罩住钥匙下落轨迹。他看见三道虚影交错而过——一个是穿黑袍的自己,一个是披甲的老兵,还有一个,穿着赶尸人特有的靛蓝布衫,背影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他不管那些。
他只知道再慢一步,钥匙就要砸进裂缝里。
于是他扑了出去。
膝盖撞上碎石,手掌擦过尖角,血糊了一手。他在尸王抬掌拍下的刹那,整个人滚过去,手一抄,把钥匙捞进了怀里。
钥匙入手滚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刻纹烙在他掌心,竟泛起一丝微弱暖流,顺着经脉往上爬,硬是把正在蔓延的青鳞逼退了半寸。
“操……”他喘着,“还真管用。”
可话没说完,头顶就是一声巨响。
一块巨石砸下来,离他脑袋就差三指。尘烟炸起,整个地宫开始晃,像是有人在下面摇桌子。脚底裂缝迅速扩大,热风从地底往上冲,带着腐臭和铁锈味。
钥匙离体,阵法崩了。
这才是真正的倒计时。
陈九渊翻身坐起,把钥匙塞进贴身衣袋,九幽铃重新握紧。铃身还在震,但这次不是冲尸王,是冲着他自己。他能感觉到,断脉命格在体内翻腾,像有东西要破胸而出。
阿箐踉跄着往后退,画皮囚笼已经撑不住了,一张接一张地碎裂,化成灰烬飘散。她伸手去抓小七,发现这丫头连坐都坐不稳了,整个人软在地上,只剩睫毛还在抖。
“走!”陈九渊吼了一声,挥铃横扫。
第九声铃响没出来,但他把最后一点阳气全压进去了。音波炸开,震塌两侧即将合拢的石柱,轰隆两声,砸出一条倾斜向下的裂缝,勉强够人钻进去。
阿箐拖起小七,几乎是架着她往前冲。陈九渊断后,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团冥纹又在转动了,尸王的手抬了起来,掌心朝上,像是又要接什么。
他们三个连滚带爬挤进裂缝。
落地时摔成一团,尘土呛进喉咙。身后轰然巨响,整座主殿彻底塌了,碎石封死了来路,烟尘弥漫,隔绝了所有光线。
密室里漆黑一片。
谁都没动。
陈九渊靠墙坐着,手里还攥着铃,胸口起伏得厉害。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右臂已经不太听使唤了,青鳞停在锁骨上方,可皮肤底下那种蠕动感更明显了,像有什么在慢慢翻身。
阿箐吐了口血,抹了把嘴角,摸索着掏出最后一张空白画皮。纸面干枯,没血可画了。她干脆把它捏成团,塞进怀里。
小七伏在地上,呼吸微弱,但手指突然抽了一下,指向墙壁。
“有东西……”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墙上……有人划过。”
陈九渊抬头。
借着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光,他看见对面石壁上确实有几道划痕,深浅不一,像是用指甲或者骨头抠出来的。最上面一道,是个歪歪扭扭的“井”字。
他盯着那个字,忽然觉得怀里的钥匙又烫了一下。
不是错觉。
是真的在发热。
他刚想伸手去摸,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指甲刮过石头。
很近。
就在他们刚才进来的裂缝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