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地的第三下，陈九渊还没来得及收手，那股压在脊椎上的寒意就炸了。
不是风，是枪。
守卫的长枪不知何时已刺到鼻尖前，黑露滴在眉心，烫得像烙铁。他本能侧头，枪尖擦着颧骨划过，皮肉翻开一道口子，血还没流下来就被某种无形之力吸走。
“操。”他低骂一声，拽着阿箐往后滚。
小七已经跳开，老道贴墙而立，手里捏着半张没画完的雷符，指尖发抖。
守卫没追，但也没收枪。它们站在原地，像两尊刚被唤醒的石像，眉心竖眼缓缓睁开，蓝光扫过四人，最后定在陈九渊脸上。
头顶的血环又开始转了。
这次不是慢，是疯转。反写的“罪”字糊成一圈红影，空气里泛起铁锈味。
陈九渊抹了把脸，血混着汗往耳后流。他知道这玩意儿不是审判完了就完事的——刚才那一闭眼，怕是试炼才真正开始。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九幽铃上。
铃身震了一下，裂缝里的血雾猛地翻涌，顺着腕骨往上爬。他盯着守卫，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起尸。”
话音落，洞壁两侧“轰”地炸开。
五十具尸体从夹层里破土而出，全是之前埋下的客尸残骸，有的只剩半截身子，有的脑袋歪在肩上，可动作整齐得吓人，齐刷刷踏前一步，围成环形阵，挡在四人面前。
左侧守卫动了。
一枪横扫，直接贯穿三具尸体胸膛。人脸枪杆张嘴嘶吼，黑露渗进尸身，那三具尸体竟开始抽搐，像是要反水。
陈九渊手指一勾，龙纹暴起，硬生生把控制权拽回来。三具尸体当场炸裂，碎肉飞溅，腥臭扑面。
“老道！”他吼。
老道没废话，抬手甩出六张星宿符。符纸在空中排成北斗状，光链垂落，缠住守卫双腿，勉强拖住它第二枪的势。
“小七！”
小七袖中蛊囊一抖，一只爆颅蛊弹射而出，直奔枪杆缝隙。那虫子小得几乎看不见，钻进人脸轮廓的瞬间，“砰”地一声闷响，枪尖炸断一截，黑露泼洒一地，腐蚀得骨粉直冒烟。
守卫终于退了半步。
可它眉心竖眼完全睁开了。
一股古老咒音从它体内传出，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直接撞进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几百个声音同时念经。
地面骨粉开始动。
不是被风吹，是自己爬。细碎的粉末聚成线，再拧成束，眨眼间化作无数骨刃，在空中盘旋，刀锋全对着几人咽喉。
“卧倒！”陈九渊一把扑向阿箐。
骨刃风暴刮过，尸体阵当场被削去大半，残肢断臂乱飞。老道撑起最后一道雷光罩，只撑了两秒就碎了，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嘴里喷出一口黑血。
小七滚到岩缝边，袖口割开，血顺着指尖滴下。她咬牙拍出最后三只噬灵蚁，虫子顺着骨粉缝隙钻进去，直奔守卫袍底。
陈九渊单膝跪地，左臂龙纹烧得发烫，像是有人拿刀在里面搅。他右手死死攥着九幽铃，铃声不响，可内里结构正疯狂共振。
他低头看掌心，血还在流。他用拇指在掌心狠狠一抹，沾血画符——镇魂引。
符成刹那，他一脚踹翻最近的一具尸体，跃上去，脚尖一点，借力腾空。
“借壳问命！”
尸体双目灰白，突然抬手，从背后抽出一块腐烂木盾，猛砸向前。第一波骨刃撞上盾面，当场崩碎。第二波接踵而至，木盾裂开，尸体手臂炸成渣。第三波袭来时，阿箐已在岩壁上画完阴阳逆流图，笔尖血逆流成河，符光一闪，骨刃风暴节奏错乱，偏了方向。
守卫动作一滞。
小七那边传来一声轻响——噬灵蚁咬穿了阴气经络。
那东西膝盖一软，单膝触地，长枪拄地支撑，眉心蓝光忽明忽暗。
陈九渊落地，踉跄两步才站稳。他走过去，铃铛举在胸前，声音哑得不像人：“我们不是来夺什么的。”
他喘了口气。
“是来还债的。”
守卫首领缓缓抬头，竖眼光芒渐熄，嘴唇没动，可声音直接在几人脑中响起：“三绝阵……破了。”
它慢慢站直，后退一步，与另一名守卫并列，转身走向青铜门。
门缝里蓝光涌动，像是深处有片发光的林子在呼吸。门轴转动的声音沉得吓人，每响一下，地面就震一次。
门开了。
一道足够三人并行的缝隙出现在眼前，内里风声低吟，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呢喃，听不清内容，可每个音节都让人头皮发麻。
陈九渊没动。
他站在最前面，铃铛裂缝更深了，血雾缠着手腕，指节因长时间控尸泛出青黑色。他盯着门内，眼神没焦距，像是在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阿箐靠在石壁上，喘得厉害。指尖全是血，画笔断了一截，脸上血画早糊了，可她还抬着手，笔尖悬在半空，像是随时准备再画一道符。
小七收回蛊虫，脸色白得像纸。蛊囊在袖子里轻轻颤，她知道这几只虫子撑不了多久了，刚才那一波几乎是榨干了它们的命。
老道盘坐在地，八卦镜裂了道缝，手里铜钱掉了一地。他想开口，结果只咳出一口黑沫。
“门开了。”他说，声音轻得快散了，“未必是生路。”
没人接话。
他们就站在那儿，像四根插在地里的桩子。身后是死寂的山洞，前面是幽光吞吐的门缝。守卫已退回门内，身影消失在蓝焰中，可那股压迫感还在，像是有东西一直盯着他们的后颈。
陈九渊抬起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抹了把脸。血混着汗，从下巴滴下去。
第一滴。
砸在骨粉上，凝成一小片暗红印记。
第二滴。
落在断裂的枪尖上，顺着黑露往下淌。
第三滴。
还没落地，门缝里的风突然变了。
不再是低吟，是笑。
一个男人的笑声，从门深处传来，不高，也不冷，甚至带着点熟稔的意味，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
“九渊。”
那声音说，“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