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只刻着“井”字的眼睛刚闭上,石道就开始震动,碎石不停地往下掉。陈九渊一脚踩进裂缝,后背撞在岩壁上,怀里那本《引魂录》硌得他生疼。阿箐拖着伤腿跟上来,手指划过墙缝,留下一路血迹。小七走在最后,蛊虫在她皮下蠕动,她在听动静。
没人说话,只有水滴从头顶落下来,啪、啪、啪,一声接一声。
突然——
轰!
通道猛地一抖,一股腥风从后面冲来。三人回头一看,黑虎从井底跳了出来。它四爪落地,背弓得很高,毛全都竖了起来。它的眼睛红得发紫,嘴里流出黑色的泡沫,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不像吼也不像叫。
“它疯了?”小七往后退,“刚才还好好的!”
陈九渊没回答,右手已经抬了起来——青黑色的纹路顺着掌心往上爬,快到手肘了。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胸前。九幽铃的虚影刚出现,就被黑虎一爪打散。
铃声只响了半尺就没了。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连我都认不出了?”
黑虎根本不理他,头一偏,直接扑向阿箐。阿箐正靠墙喘气,根本躲不开。小七甩出三只金蚕蛊,贴地飞过去,撞上黑虎的腿,却像碰到烧红的铁块,立刻焦黑落地。
“它现在不怕蛊!”小七声音都哑了。
陈九渊一拳砸向石壁,借力往前冲。可还没落地,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借壳问命。
以前他用过这招,都是对死人。尸体好控制,意识干净。但现在是活物……还是被邪气侵染的守井兽?
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闭眼,左手按住玉珏,右手狠狠掐进胸口。血涌出来的瞬间,他默念《走阴口诀》最后一个音。九幽铃的碎片在他心里震动,好像要炸开。
下一秒,视野变了。
他四脚着地,鼻子里全是血腥和烂泥味,肌肉绷得快要裂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撕!吃!这股野性差点把他神志冲散。他靠着记忆里父亲赶尸的脚步稳住心神,一遍遍告诉自己:“安兽调……左三步,右回身……停。”
他在心里下令。
黑虎的身体顿了一下。
机会!
他强行转头,后腿用力,撞向右边的井壁。
轰——!
石头炸开,尘土飞扬。一道斜向下的裂缝出现,很深,看不见底,里面有风吹出来,带着铁锈味。
“走!”陈九渊在兽体内吼,但发出的只是低吼。
外面三人愣了一秒,马上明白过来。
小七架起阿箐,两人踉跄着冲向裂缝。老道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脸色发白,手里捏着一张皱符,边跑边往地上贴,压住后面的阴气。
他们刚钻进去,身后又是一声巨响。
黑虎被一股力量往后拉,四条腿在地上刨出深沟。陈九渊死死控制身体,不让它回头。但他额头开始流血,耳朵嗡嗡响,像有人敲脑袋。
“再……坚持一下……”他在心里咬牙。
终于,裂缝边缘塌了,通道倾斜。黑虎被带倒,翻滚着摔向井心。陈九渊趁机松开神识,抽离出来。
身体一轻,感觉回来了。
他张嘴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往前倒,被小七一把扶住。
“你别这时候死啊!”她吼。
“我还不能死。”他擦了擦嘴,把玉珏塞回怀里,手抖得厉害。
阿箐靠在墙上,左腿裤子烧焦一圈,皮肤发黑,那是锁魂链留下的伤。她没说话,但呼吸已经不对劲了。
“还能走吗?”小七问。
“砍了我也得走。”阿箐咬牙站起来。
老道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井口,抬手在入口贴了张黄纸符。符没烧,但空气微微晃动,像水波荡过。
“隐气符。”他说,“撑不了多久。”
话刚说完,井底传来一声咆哮。
不是黑虎。
声音更低更沉,像是从地底传来的。整座山都在颤,沙石哗啦啦往下掉。
“它醒了。”老道声音发干。
没人问“它”是谁。他们都清楚。
四人不再犹豫,顺着裂缝往下爬。坡陡路滑,陈九渊几乎是滚下去的。右手的毒蔓延得更快了,整条胳膊麻木,像不是自己的。他只能用左手抓石头,指甲翻了也没知觉。
爬了十几米,通道变窄,前面出现一扇石门,半开着,门缝里没有光。
小七先进去看了看,挥手示意安全。三人陆续进来,发现是个小房间,地上有几具白骨,姿势扭曲,像是死前很痛苦。墙上刻满了符号,中间是个大大的“井”字,周围绕着锁链一样的纹路。
“又是这个字。”小七吐了口口水。
陈九渊靠墙坐下,喘得很急。他低头看右手——青黑已经到了小臂中间,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像虫子在爬。
“再用一次‘借壳’,我可能就变成尸王了。”他苦笑。
“那你刚才还上?”小七瞪他。
“不然呢?让它把你抓走?”
正说着,外面传来金属摩擦声。
滋——啦——
像是铁链在地上拖。
三人同时抬头。
老道迅速拿出最后一张雷符,贴在胸口暖着。小七袖子一抖,放出最后一批食金蚁,趴在门缝附近。阿箐咬破手指,准备画血符。
门,被推开了。
一个黑袍护法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根乌黑的锁链,链头雕着一张张人脸,每张嘴都在无声尖叫。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阿箐脚上。
“锁魂链。”老道低声说,“专门对付术修血脉。”
护法冷笑:“聪明。那就先废了她。”
话音未落,锁链如蛇弹出,直奔阿箐双腿。
小七反应很快,蛊虫迎上去,可一碰链子,蚂蚁当场炸开,化成黑烟。链子不停,缠住阿箐左脚踝,猛地一拉!
她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拖向门口。
老道大吼,双手画弧,雷符飞出:“五雷轰顶,破邪归正!”
轰!
雷光炸在锁链中间,火花四溅。链子剧烈抖动,人脸哀嚎。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阿箐被小七拽回,脚踝焦黑冒烟,骨头都露出来了。
护法脸色变了:“你竟敢毁我法器!”
“我还想踢你脸呢。”小七喘着气,“可惜你长得太丑。”
护法抬手要结印,陈九渊突然笑了。
“你还真以为,我们只会逃?”
他左手摸向腰间短刀,刀柄上缠着一圈褪色红绳——是他父亲留下的。他扯断绳子,把刀插进地面裂缝,嘴里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曲子。
是《安兽调》。
曲子一响,远处传来回应。
低吼,沉重,带着痛。
是黑虎。
护法脸色大变,转身想跑。
可晚了。
黑影从通道尽头扑来,快得只剩影子。护法刚跳起,就被一爪拍进石壁,整个人陷进去一半。他挣扎着要爬出,黑虎一口咬断他脖子,喉骨断裂声清脆刺耳。
然后,它转身看向屋内。
四人屏住呼吸。
黑虎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毛发结块,眼睛还是红的,但动作慢了下来。它盯着陈九渊,慢慢低下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九渊没动,继续哼着曲子。
一人一兽,对视片刻。
最后,黑虎侧身让开,尾巴扫地,留下一道爪痕。
“它认你了。”小七松了口气。
“也许只是饿了。”陈九渊停下曲子,撑着站起来,“走吧,密道还在前面。”
三人互相搀扶,一步步走过黑虎身边。老道临走前看了眼护法尸体,低声说了句什么,快步跟上。
密道深处一片漆黑,只有脚步声来回回荡。
陈九渊走在最后,右手垂下,一滴黑血落下,砸在《引魂录》封面上,墨字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