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道里的血还在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声音很小。陈九渊没去擦,只是把铃铛抓得更紧。那铃上的裂缝贴着他的手心,好像在跳,像在吸他的力气。
小七趴在地上,用手指蘸了点血,在砖缝里画了个圈。她耳朵贴着地,突然皱眉:“下面停了,但不是散了,是被收住了。”
阿箐靠墙站着,笔尖沾了酒,在袖口布条上试了墨。她左臂很僵,逆命引的劲还没过去,连画个符都要咬牙撑着。
老道坐在塌了一半的石台边,手里那截香烧到了底,只剩一点灰。他不动,也没睁眼,像是在等什么。
“不能等。”陈九渊开口,声音很哑,“他们铺路,我们也得知道往哪走。”
小七抬头:“你耳朵……还能用阴线看吗?”
他没说话,直接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铃上。眼前一白,地下三层的暗河出现了,尸骨围成一圈,中间的地正在往下陷,像有东西要出来。可再往下,阴线就断了。
“被人截了。”他说,“下面不止一层。”
话刚说完,小七突然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她盯着角落的石架,那里堆着焦黑的木头,现在裂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丝热气。
“不对。”她说,“石头不会发热。”
阿箐眯眼看:“你是说……有夹层?”
“蛊虫还能动。”小七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只青色的虫子。虫子不动,她舔了指尖的血,抹在虫背上,低声说了句什么。虫子一抖,钻进石缝,一会儿又退回来,六条腿沾满灰,肚子却鼓了起来。
她捏住虫子,轻轻一挤,一滴浑浊的液体掉在手心,味道像烂肉加铁锈。
“里面有东西。”她说,“不是死物,有点温,也不像活人。”
陈九渊走过去,铃铛一震,裂缝流出黑液,顺着铃流到他手上。他忍着晕,用阴线看向那缝隙——石架后面有个拳头大的空洞,里面包着一块暗褐色的东西,表面有纹路,像皮。
“打开。”他说。
阿箐甩出笔,笔尖一挑,石板裂开一道口子。小七伸手进去,摸出一本小册子,封面是深褐色,边缘烧焦了,翻页时发出“嗤啦”声,像撕湿皮。
“人皮。”老道睁开眼,“《炼尸要诀》?”
“残的。”小七翻了一页,手指发白,“字是血写的,有些地方被虫吃了。”
陈九渊接过书,刚碰上书脊,铃铛突然发烫,黑液一下子缩回去,像被吸走了。他低头一看,书页缝里闪出一点红光,很快消失。
“别翻太快。”老道伸手拦住,“这书认主。”
他撒了点香灰在书上。灰落下的瞬间,红光又闪一下,然后没了。老道松口气:“镇住了。这是邪物,靠残魂活着,谁碰谁会被缠。”
小七从怀里拿出一点毒蛾翅粉,碾碎后撒在第一页。粉末碰到血字,立刻变紫,原本看不清的字慢慢显出来——是一套剖尸图,写着“筋脉锁位”“魂钉入窍”“三尸同驱”。
“傀尸操典。”小七冷笑,“黑幡教的老祖宗写的。”
阿箐凑近看,用笔蘸雄黄酒开始临摹。她画得很慢,每条线都对准原图。画到第三页时,她突然停下。
“等等。”她指着边上一行小字,“‘中枢控阵,三钥启门’——这是说万尸阵的控制点?”
陈九渊看过去,铃铛扫过地图,江底祭坛下确实有个红点,周围三条线断开,分别指向辰州、湘西、黔南。
“三地血脉?”他低声说。
“不是。”老道摇头,“是三具尸体。必须用特定命格的人做引,才能启动阵眼。”
小七冷笑:“所以他们杀人不只是炼傀,是在找‘钥匙’。”
阿箐继续画,快画完时,笔尖一顿。
“这路线……怎么像是从陈家沟老宅地基穿过去的?”
陈九渊心里一沉。
铜钱还在他掌心,血字“万尸阵眼在祭坛”还在发烫。他盯着地图,忽然明白——父亲留的铜钱图,和这书上的路线,完全一样。
“不是巧合。”他说,“他早就知道这书在这。”
阿箐画完最后一笔,把书放回石台。烛火一闪,灯芯爆了个花。就在火光晃动的瞬间,人皮书背面浮出一行小字,像是用枯枝写的:
“借尸还魂者,必遭天谴。”
字迹干涩,笔尾带钩,和他记忆里父亲写字的习惯一样。
他呼吸一停。
耳边嗡嗡响,脑子里闪过一幕幕——第一次用“借壳问命”后吐黑血,第二次鬓角长白发,第三次五感变迟,听不清话,第四次……耳道流血。
原来不是反噬。
是报应。
是诅咒。
他每次用死人意识,都在犯忌,而父亲早就在等他翻开这本书。
“这书……是真的。”他声音很低,“那地图,也是真的。”
小七收起临摹图,把残卷塞进怀里。她脸色发青,本命蛊伤了,站都费力,但还是挺直了背。
“那我们呢?”她问,“还去吗?”
陈九渊没回答。他看着掌心的血字,又摸了摸右耳,指尖沾了点新渗的血。
铃铛在他手里轻轻颤了一下。
他知道答案。
不去,活不成。
去了,可能死得更快。
可要是连这条路都不走,父亲的债、那些冤魂的命、他自己这一身烂肉,都没法交代。
“去。”他说,“但记住一件事。”
他看着三人,声音哑得像磨砂:
“以后我再用铃,你们别拦。但要是我发现我开始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他顿了顿,举起铃铛,盯着那道裂缝。
“就把它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