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的脚卡在门缝里。骨头撞着青铜门边,很疼。他想骂人,但没出声。也不敢动。
身后是塌掉一半的隧道。前面只有一尺宽的路。再往里走半步,整座山就会把他压死。
他不能退。
十具银甲尸从骨墙里爬出来了。动作僵硬,但很整齐。像被人用线拉着。
铠甲上的纹路他认识。是还阳井的图。和九幽铃背面的一样。这些不是普通傀儡。它们是冲着铃来的。
“来吧。”他咬破手指,把血抹在铃面上。
灰线立刻冒出来。贴着地面爬过去。钻进银甲尸的腿里。专找关节缝。
那是死人能动的地方。也是赶尸人最常用的法子。
铃轻轻一响。第一具尸将的膝盖歪了一下。差点跪倒。
“还挺硬。”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阿箐在他身后喘气。胳膊抖得厉害。她袖子里只剩一小片画皮。指甲盖那么大。边缘焦黑。像被火烧过很多次。
她还是把它拿了出来。用指尖划破手,滴了一滴血在上面。
“别心疼。”她说。声音很哑。“反正我也快成纸人了。”
说完,她把画皮甩出去。画皮刚离开手就炸开。变成一张大网,罩向十具银甲尸。
网一落地就开始吸气。尸将身上冒出的黑雾全被吸进去。它们的动作慢了下来。
小七趴在地上。手指抠进石头缝里。嘴里全是铁锈味。但他还得撑住。
肚子里还有三只护心蛊。很烫。像烧红的炭。
他闭上眼。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地底传来回应。
蛊虫从土里钻出来。从尸将脚下往上爬。咬住它们脚踝上的暗红色纹路——那是灵枢。
一口咬下去。纹路立刻变黑。黑气往上蔓延,到膝盖。
“倒!”陈九渊大喊。
铃响第九下。
十具银甲尸同时单膝跪地。金属摩擦声刺耳。
还没完。他手腕一抖。铃绳缠在手指上。又是一下重震。
“老子是铃主!”
轰!
所有尸将全都跪倒。额头砸在地上。声音很沉。
门上的倒悬铃铛疯狂晃动。嗡嗡直响。门缝咔咔扩大。很快就能让三个人并排进去。
“走!”他一把拉起小七。
他们刚要冲进去。城楼上火光一闪。
箭雨来了。
黑焰裹着箭头。像扇子一样泼下来。盖住了整个出口。
这不是普通箭。箭杆上缠着头发丝一样的东西。还在动——是怨魂搓成的弦。专门破灵体护甲。
阿箐来不及收网。直接撕下一块画皮残角。甩向前方。
画皮在空中展开。变成一面半透明的盾牌。
第一波箭撞上去。盾面立刻焦黑、裂开。但她没松手。
“撑住!”她咬破嘴唇,牙齿出血。
小七坐在地上。手指在地上划了一道弧线。地底的尸虫残骸被他强行唤醒。腐肉和碎骨头堆成一道烟障。挡住了部分视线。弩手射偏了。
陈九渊眯眼。灰线扫向城楼。
两台大型弩车藏在暗处。齿轮正在转动。准备第二轮齐射。
他抬铃就震。音波顺着阴线冲上去。撞在弩车的连接点上。
“崩!”
一声脆响。一台弩车当场散架。零件飞得到处都是。另一台卡住了。箭卡在槽里,冒黑烟。
“够了!”他低吼。抓起两人往前扑。
三人几乎是滚进门里的。陈九渊肩膀撞上碎石堆。疼得眼前发黑。但他马上站起来。把九幽铃横在胸前。铃身还在发烫。边缘多了一道新裂痕。
前庭很空。地上铺着青灰色石板。缝隙里长满黑苔。远处有高高的城楼。箭孔很多。刚才那波箭停了。但没人敢放松。
阿箐靠墙坐着。手臂露在外面。全是纸纹和血痕。呼吸很浅。胸口几乎不动。她手里还攥着那块烧焦的画皮残角。指节发白。
小七跪在地上。嘴角又流血了。他没擦。把骨笛残片插进腰带。双手撑地。眼睛盯着城楼左边第七个箭孔。
“有人在调第三台弩。”他说。“那里有反光。”
陈九渊点头。握紧了铃。
他知道这里不会让他们休息。刚才那一跪。不是投降。是仪式。银甲尸认出了铃主。但也告诉里面的人:钥匙到了。
现在。真正的守门人才要出手。
他低头看九幽铃。铃面映出自己的脸。脸色灰败。眼白发青。嘴唇干裂。下巴全是胡茬。像个活够了的人。
也好。
他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等会我冲城楼。”他说。“你们掩护。别管我。只要箭停。就往前走。”
“你疯了?”阿箐抬头。“你现在冲上去就是靶子!”
“我知道。”他咧嘴一笑。“但我得试试那个术还能不能用。”
他说的是“借壳问命”。上次用是在地宫。差点死在里面。尸毒还在他五脏里。每次用术都像往肺里灌沙子。可不用的话。他们连第一道城楼都摸不到。
小七忽然伸手。按在他手腕上。
“三只蛊还能撑一刻钟。”他说。“不够你问命。但够你活到门口。”
陈九渊看着他。没说话。
然后点了点头。
风从断崖吹进来。带着腐骨和湿土的味道。前庭地面开始震动。不是箭雨。是地底有东西在动。石板缝里渗出黑水。冒着泡。底下有东西在爬。
“来了。”小七说。
阿箐撕下最后一片画皮。贴在胸口。她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一口气。
陈九渊举起九幽铃。铃舌轻轻晃动。
第一声。震开阴线。
第二声。勾住尸将残魂。
第三声。他咬破舌尖。血喷在铃面上。嘶吼出那个禁忌之技的名字——
“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