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伸出一只手,陈九渊立刻把铃铛横在胸前。
他没看那只手,也没看尸王,只盯着自己的手掌。皮肤裂开了,里面发青发黑的毒正往胳膊上爬。这次他没有压制毒素,反而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铃上,血腥味冲进鼻子。
“阿箐!”他声音沙哑,“遮住眼睛!”
阿箐撑着地想站起来,手一直在抖,画皮灰都撒不稳。她骂了一句,干脆把剩下的灰全拍脸上,手指一划,眼前升起一层灰雾,三个人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就在这一瞬间,陈九渊的眼睛变了。
眼白一片,没有瞳孔,却亮得吓人。
他看到了一根线——从尸王头顶垂下来,连到井底。那是命门,也是关键。
“成了。”他低声说,脚下一蹬,贴着地面冲出去。
这时,天上下起了血雨。
第一滴落在小七脖子上,滋啦冒烟,他的皮肉当场焦了。第二滴打在阿箐肩上,她整条胳膊麻了,灰雾晃了一下。
天上不是云,是翻滚的紫黑色雾气。每一滴雨都很邪,沾上就伤魂。
陈九渊低头往前跑,手里铃铛烫得厉害。他知道不能再等。尸王已经跪在井边,胸口裂开,血不断往井里流。井里的漩涡越转越快,边缘开始发光,像封印要破了。
“你要是进了这井,天下就完了。”
这是他刚才说的话。
现在该他动手了。
他突然停下,把铃铛往地上一砸。残留的阴线立刻缠上他的手腕,一圈又一圈,勒进肉里,像是绑紧了自己。
不能让井里的东西影响他的神志。
他闭眼,任由毒素爬到喉咙,再用铃的力量反过来推,硬把毒和魂火搅在一起。五脏六腑像被撕开,但他没停,反而加大力度。
皮肤开始裂开。
一道、两道、三道……从断掉的经脉处炸开,金色纹路顺着血管蔓延,像烧红的铁丝埋在皮下。铃声也变了,不再是刺耳的声音,而是低沉的“咚”,每响一次,地面就塌一块。
小七趴在地上,咧嘴笑了:“你他妈……终于肯用它了?”
话刚说完,铃铛飞起,在空中变大变形,最后变成一把三尺长的锤子,锤头冒着黑火,尾端连着一条血链。
陈九渊伸手握住。
锤柄很冷,一碰上的时候,很多记忆碎片冲进脑海——有人死在雪地,有人被尸群撕碎,有人烧自己封井……全是铃主们的死状。
他甩甩头,把这些压下去。
尸王这时才反应过来。
他猛地回头,看见陈九渊站在雨中,身上裂着金纹,手里拿着一把不该存在的锤子,眼神冷得不像活人。
“你……”尸王声音一顿,“你竟然融合了尸毒?”
“不然呢?”陈九渊往前走,每一步落下,血雨落地就蒸发,“你以为我逃这么久,是为了不变成你?”
“我是为了找到能杀你的办法。”
尸王怒吼,撕开胸膛,把心头血喷向天空。瞬间,上百个黑袍虚影出现在他身后——都是历代铃主的魂,挂着铃铛,眼窝漆黑。
这是命魂护体,最狠的防御。任何攻击都会被反弹十倍。
陈九渊没停。
他举起锤子,踩着那根阴线冲上去。那些魂伸手抓他,碰到锤子就被火烧成灰。耳边响起很多声音:
“你不配!”
“你会毁了它!”
“停下!”
他不管,只盯着尸王头顶那根线。
跳起来。
借着最后一段阴线弹射,他跃到半空,高举锤子,全身金纹闪亮。
“这一击——”他吼得几乎吐血,“为所有铃主!”
锤子落下。
空气炸开,血雨被压出一个锥形空隙。尸王抬手挡,百个魂扑上来拦,但锤子砸下的瞬间,所有虚影同时喊叫,声音叠加,直接把命魂护体震出裂缝。
“砰——!”
锤角擦过尸王头顶,黑血喷出三丈高。他单膝跪地,身上鳞甲大片碎裂,露出腐烂的肉。
但他还站着。
甚至还笑了。
“好。”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你能伤我……说明你真的准备好了。”
陈九渊落地踉跄,把锤子插进地里稳住身体。他喘得很厉害,金纹开始褪色,手臂裂开,血混着黑脓往下流。
他知道这锤只能用一次。
但也够了。
尸王慢慢站直,抬头看天。血雨忽然停了,紫黑雾气剧烈翻腾,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撕扯。井口漩涡反转,阴气倒灌,发出像哭一样的声音。
“你打断了共鸣。”尸王说,“但井已经醒了。”
陈九渊没说话,用力拔锤子。可锤子卡住了,像被地底吸住。
他皱眉,使劲一拽。
轰!
山顶炸开无数裂缝,碎石滚落。井口猛然扩大,无数手臂伸出来——惨白的、腐烂的、只剩骨头的,全都朝一个方向抓去:半空中,那还没散的判官残魂。
是沈知悔。
她的魂被井拉住,四肢扭曲,拼命挣扎,但越来越多的手缠上来,把她往里拖。
尸王看着,没动。
陈九渊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井底,眼里看到的画面变了——那不是水,也不是雾,是一张脸。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闭着眼,沉在深处。
他心跳漏了一拍。
“你早就知道。”他盯着尸王,“井里关的不是别人,是我。”
尸王转头看他,眼神复杂,不像怪物。
“不是你。”他说,“是你还没成为的那个你。”
陈九渊喉咙发紧。
他还想问,但这时,铃铛突然震动,自动飞回他手中,缩成原来的样子。金纹完全消失,他腿一软,差点跪倒。
阿箐靠在石头堆里,声音很小:“别信……它说的话。”
小七趴在地上,手指还在动:“井要吞人了……快走……”
没人动。
尸王站在井边,血雨又开始落下,打在他身上,滋啦作响。他低头看着井口,轻声说:“三百年了……终于等到钥匙转动。”
陈九渊握紧铃铛,铃身滚烫,像是有回应。
他往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直到站在尸王对面,中间隔着三尺裂谷,下面翻着黑雾。
“你要的不是天下。”陈九渊说,“你要的是……换命。”
尸王没否认。
他抬起手,掌心裂开,露出一块嵌在肉里的青铜碎片——正是最后一块还阳井核心。
“我试过九次。”他说,“每次,都差一个人。”
陈九渊看着那碎片,忽然懂了。
血祭需要三人。
但真正完成仪式的,只有两个。
第三个,会被井吃掉。
就像三百年前,那个跳进地缝的人。
就像现在,站在这里的他。
“所以你帮我觉醒。”陈九渊冷笑,“就是为了让我自己跳进去?”
尸王沉默一会儿,点头。
“但我有个问题。”陈九渊突然举起铃铛,对准井口,“如果我现在就把这井砸了呢?”
铃声响起。
井口漩涡猛地一缩,所有伸出的手瞬间僵住。
尸王脸色变了。
陈九渊咧嘴一笑,牙齿带血:“你说,它更怕你……还是更怕我?”
他手腕一抖,铃声再响。
就在这时,井底那张脸,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