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的手还举着,血顺着铃铛往下流,在地上积了一小滩。那三个字——“别信她”——是他自己写的。不是幻觉,也不是别人塞进他脑子的。是他快撑不住的时候,用最后一点力气刻下的警告。
大祭司站在铜鼎后面,脸色变了。
她没动,也没说话。就在陈九渊准备收回九幽铃的瞬间,她突然跪下了。
膝盖砸在石板上,声音很闷。
“雷公山。”她说,声音干巴巴的,“还阳井的本体在雷公山顶,埋在千年被雷劈过的树下。要打开它,必须有三个人同时献出血脉,少一个都不行。”
阿箐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你们三个。”大祭司看着他们,“一个断了命脉,一个借了别人的皮囊活命,一个靠蛊虫吊着一口气——正好凑齐‘三才之血’。只有这样,才能解开地底古井的封印。”
小七靠着墙坐着,胸口一起一伏,嘴角还有血。他冷笑一声:“说得像真的。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讲?非要等我们差点死在这里?”
“因为……”大祭司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三把匕首,“不信的人,开了也没用。”
匕首是黑色的,刀柄上有奇怪的纹路,像是虫子在皮肤下爬过留下的痕迹。陈九渊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和他手臂上正在扩散的青鳞是一样的东西。
“这不是普通的献血。”大祭司把手摊开,匕首放在掌心,“每滴血都会被井底吸走。轻的少活十年,重的当场变成干尸。而且……”她顿了顿,“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中间要是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也得陪葬。”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沉。
阿箐盯着那三把刀,手指有点紧。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不再是犹豫,也不是生气,而是一种很安静的决心。
小七咳了一下,吐出一口黑痰:“所以你是让我们自己选?选完你还在这儿看着?”
“我只能告诉你们怎么走。”大祭司低声说,“能不能走到最后,看你们自己的命。”
陈九渊没理她。
他低头看手里的九幽铃,裂痕还在渗血,但血不再滴了,而是沿着铃身上的纹路转圈。他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左手,掌心朝上。
一条淡淡的线从手腕爬到指尖,很弱,但能看清。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条路,只有死人走过。而现在,他也快成半个死人了。
“你说要献血……”他开口,声音沙哑,“可没说是你的血,还是我们的血。”
话没说完,他右手一把抓向其中一把匕首。
刀刃划破手掌,血喷出来的一刻,他反手把刀插进左掌,几乎穿透。
血顺着指缝流下,落在地上。没有马上渗进石头缝,反而像油浮在水上一样,慢慢散开,形成一条细细的红线,直直指向北方。
那边,就是雷公山的方向。
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像龙叫的声音,整片山林都抖了一下。树叶哗哗掉下来,连吊脚楼上的铜铃也响个不停。
陈九渊抬起头,眼睛灰蒙蒙的,看不见光,却好像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咬牙拔出匕首,甩掉血珠,冷冷地说:“这血认主——不是你们的祭品,是我们自己的路。”
阿箐动了。
她上前一步,抢过第二把匕首,看都没看,直接往自己心口刺。
刀尖破开衣服扎进肉里,她眉头都没皱。血涌出来,顺着刀柄流到手腕上。她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按在陈九渊肩上。
“走了这么久,总不能现在回头。”她说。
小七坐在地上,喘着气笑了两声:“你们俩啊……从来都不等人。”
他伸手去拿第三把匕首,手刚碰到刀柄,整条胳膊就开始抽。尸毒已经到了骨头,连抬手都很吃力。
“让开。”他冲阿箐喊,“帮我一把。”
阿箐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扶住他肩膀。小七咬牙站起来,整个人撞向那把刀。
刀尖扎进胸口时,他哼了一声,嘴角咧开,像是在笑。
三股血同时落下,还没落地就在空中连成一道弯线,隐约成了个三角形。地上的三条血线也开始动,慢慢靠近,最后合成一股,朝着北边快速延伸,好像地下有什么在拉它们。
大地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从地底传来的响动,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翻了个身,又像山根断了。
大祭司跪在地上,脸发白。她看着三人,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陈九渊走在最前面,左手一直流血,右手紧紧抓着九幽铃。他感觉体内的尸毒在乱窜,但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从伤口往上冲,流过全身。
他知道这是代价,也是回应。
阿箐靠在他身边,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她一只手抓着匕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陈九渊的衣服。
小七半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冒血,但他腰还是挺着,不肯倒。
“接下来……”阿箐喘着问,“是不是不能再退了?”
陈九渊没回答。
他只是看向雷公山的方向。那里原本全是黑云,现在裂开一道缝,透出一点惨白的光。
“走。”他说。
三人互相扶着往外走,脚步不稳但走得快。每走一步,脚下就有微弱的光闪一下,像是地在给他们指路。
大祭司一直跪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小路上。
她慢慢抬头,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然后闭上眼,低声说了句没人听懂的话。
山风吹起她的白发,卷走了铜鼎边最后一缕香灰。
陈九渊走在前面,左手还在流血。他忽然停下,低头看掌心。
伤口边上,有一点金光,非常弱,但却亮着。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原来……还能抢回来一点。”
阿箐抬头看他:“什么?”
“没事。”他摇头,“就是觉得,这条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脏一点。”
小七喘着气接话:“脏点好,干净的地方轮不到咱们进。”
三人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融进雾里。
当他们踏上通往雷公山的第一级石阶时,整座山发出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等到了钥匙。
陈九渊迈出右脚,踩上台阶。
鞋底落下的那一刻,一滴血从他掌心滴下,砸在古老的石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