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炸开的瞬间,陈九渊不见了。
他被一股力量往后推,后背撞上石台,骨头像断了。九幽铃还在手里,但不停发抖,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里面有东西在撞。
那块青铜碎片飞了出去。它本来包在布里,现在自己冲向从水里出来的黑影——尸王。
尸王站在河面上,半身还在水里。它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和九幽铃上的很像,但更老,更全。纹路一亮,空气都变重了,石头往下掉。
陈九渊咳出血,想站起来,但动不了。他的手开始发黑,皮肤变硬,像是有毒从里面渗出来。尸毒反噬来了。
阿箐跑过来,手里只有一张皮。她没说话,直接把皮按在陈九渊胸口。皮碰到他时冒烟了,像烧红的铁贴上去。她咬破舌头,喷出一口血到皮上。
“撑住!”她大喊。
皮变成墨绿色,挡住了一些阴气。可陈九渊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乱成一片,耳朵里全是杂音,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在念口诀,但不是他的声音。
小七跪在地上,把手伸进嘴里,用力一扯。
他吐出一只黑色的小虫,有复眼。这是他的本命蛊,十年都没用过一次。现在虫子在抽搐,很痛苦。
“别磨蹭。”小七低声说,“再不出力,我们都得死。”
他拿起石头,砸向自己的左胸。两根肋骨断了,血涌出来。他把手插进伤口,把虫子塞进心脏。
下一秒,小七全身抽搐,眼睛翻白,嘴里冒泡。
可陈九渊体内的尸毒停了。
不是被压住,是被什么东西拉走了。一条黑线从他手腕连到小七胸口,虫子正把阴气吸走。
“你疯了?!”陈九渊想喊,却发不出声。
小七看着他,嘴角咧开,笑得难看:“你说过……借命要耗命。我借命给你,算不算反过来?”
话刚说完,整条河炸开了。
四面八方都在爆。泥沙翻滚,上百具尸体浮上来。他们穿着烂军服,脸上贴符纸,关节绑着线。他们爬上岸,围住石台,排成半圆。
白面判官站在最前面。
他身上干干净净,像突然出现的。手里拿着一面黑幡,上面没有字,边上有七颗人牙,轻轻晃动。
“谢谢你们。”他开口,声音很低,“帮我找回残片。”
陈九渊想摇铃,但抬不起手。阿箐的皮裂开了,边缘变黑剥落。她靠在墙上,喘气,满头是汗。
“你早就知道残片在我身上?”陈九渊终于说出一句话。
“当然。”白面判官看向尸王,“你爹当年拿走最后一块,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拖时间。他知道残片一离开,尸王就会醒。所以他把残片缝进你的襁褓,让它跟着你长大——等你血脉成熟,它自然会回来。”
尸王抬起手。
掌心的残片开始融化,变成金光,顺着手臂往上爬。那些金色纹路越来越亮,最后连成一片。脚下的河水沸腾,冒出白雾。
陈九渊明白了。
这不是复活。
是升级。
上一个尸王死了,规则还在。只要残片归位,新的身体就会被选中。而他是“断脉命格”的人,从出生起就是备胎。
“所以……你才是第一个铃主?”他盯着尸王,“后来成了尸王,又被封印?”
尸王没回头。
但他握紧了拳头。
陈九渊胸口猛地一痛。不是毒,是血脉在跳。他低头看,手臂上的印记发烫,颜色由青变金,像要活过来。
阿箐冲到他面前,撕下焦黑的皮,拍在他脖子上。
“还能撑多久?”她问小七。
小七趴在地上,嘴唇发紫,手指还在动。他抬手,比了个三。
三刻钟。最多。
“够了。”陈九渊咬牙站直,“三刻钟,够我干大事。”
他举起九幽铃,准备拼最后一击。
就在铃要出手时,尸王动了。
它没打人,而是转身,单膝跪在白面判官面前。
白面判官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尸王就把右臂从肩膀上扯了下来。
没有流血,断口处有金色纹路在动。它把断臂递给白面判官,像献礼。
“你……”白面判官退了一步。
尸王开口了,声音低沉,却有点熟。
“你不配拿它。”
话落,断臂炸开,金光四射。白面判官举幡挡,还是被打飞,撞进岩壁,不动了。
陈九渊傻了。
阿箐扶着他,声音发抖:“它……在帮你?”
尸王站起来,转身。
它的脸,越来越像陈九渊。
不只是样子,连神态、皱眉的角度都一样。它一步步走来,每一步,河水就结冰。
陈九渊想退,腿却不听使唤。
尸王走到他面前,伸手,碰了碰他额头。
那一瞬,他看到了画面——
雪夜,山庙,一个婴儿躺在襁褓里,旁边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另一个穿黑袍,脸上没五官。
无面尸王。
那个黑袍人,把九幽铃放进婴儿手中。
“命断之人,执铃之主。”
“轮回百代,终将合一。”
画面消失。
尸王收回手,低声说:“我不是你前世。”
“我是十年后的你。”
陈九渊瞳孔一缩。
他还想问,尸王已转身,面向洞外。
所有傀尸齐齐跪下,头贴地。
白面判官从岩壁爬出,嘴角带血,眼神却亮。
“万尸渡江……开始了。”
他举起黑幡,背面裂开,出现一行血字——“引魂司叛徒,当诛”。
小七笑了,笑声断续:“你们……太吵了。”
他躺在血里,胸口还在流血,脸上却轻松了些。
“陈九,我虫子还在你血管里……它说……你还欠我一顿腊肉。”
阿箐一把抓住陈九渊的手:“别愣着!它要干什么?!”
尸王抬头,张嘴。
一道金光射出,打穿洞顶。石头碎裂,上方岩层开始崩塌。
陈九渊明白了。
它不是要杀人。
它是在开路。
通向地面的路。
九幽铃在他手里狂震,发烫,冥纹一条条亮起,像在回应什么。他想喊,想阻止,却说不出话。
尸王回头看一眼。
然后跳进沸腾的河心,金光炸开,所有尸体沉入水中,只剩黑浪翻滚。
白面判官擦掉血,捡起黑幡,冷笑一声,也跳进河里。
石台上,只剩三人。
陈九渊单膝跪地,手里还抓着铃。
阿箐靠着墙,喘得厉害。
小七躺在血里,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洞顶裂缝越来越大,石头不断掉落,砸进水里。
陈九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他听见自己说:
“它让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