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在冰面上,刺得人眼睛发疼。陈九渊还站在原地,手腕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尸王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他皮肤底下还在发热,那种感觉像是有东西在身体里乱窜。
阿箐喘得很厉害,一只手抓着小七的衣服领子,另一只手把画皮撑开挡在前面。她不敢动,也不敢眨眼。钦天监的人已经冲到了冰道口,举着火把,手里拿着铁链哗啦响。带头的那个黑甲人一抬手,大声喊:“锁魂箭,三连射!”
弓弦一响,三支箭飞了出来,直奔陈九渊的脸。尸王突然抬起手臂。它不是挡也不是扑,只是站着不动。袖子里冒出一股黑雾,从腐烂的肉缝里喷出来,卷到空中,把三支箭全包住了。箭尖卡在里面,冒起白烟,很快就化成了铁渣。
“靠。”小七咳出一口血,“它是帮谁?”
没人回答。
陈九渊动了动手指。九幽铃还在他手里发烫,上面的血还没干。他刚想说话,眼角忽然看见冰壁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是白面判官。
他的面具还是那张惨白笑脸,手里垂着傀尸线,轻轻敲着冰面,发出滴答声,像在倒数时间。
“谢谢你们。”他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声音,“帮我找出了地底之主。”
话刚说完,钦天监的人立刻变了阵型。前面六个人举盾上前,后面三个开始结印,腰上的铜环叮当作响——他们要开镇魂锁了。
陈九渊脑子一紧。他知道这东西很厉害,专门压制阴气。一旦启动,不只是法术受影响,连呼吸都会变慢。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摇了一下九幽铃,一声尖锐的响声划破空气。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打断后面的施法。果然,后排三人手一抖,符纸边角烧焦了一点。
“阿箐往左,小七断右!”他大吼一声,自己也迅速向旁边闪去。
阿箐反应很快,扔出最后一张完整的画皮。那画皮在空中一晃,变成了一个和陈九渊一模一样的人影,穿着破袄,拿着铃铛,冲向左边。两个密探立刻调头,锁魂箭追着假人连射。
小七咬破手指,把血滴进蛊囊。下一秒,几十只尸虫飞出来,贴着地面钻进冰缝。几秒钟后,轰的一声,冰面塌了。三个正在布阵的密探踩空掉下去,半截身子卡在洞里,动不了。
就在这时候,白面判官转身走了。
他没有跑,而是慢慢后退,脚步很轻。他一边走,一边摸了下袖子。那一角青铜残片露了出来,边缘不平整,带着绿锈,和其他碎片正好能拼上。
陈九渊眼神一紧。
那是最后一块。
还阳井的最后一块。
他想追,尸王却突然低吼了一声。
它不是冲他吼,也不是冲钦天监。它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白面判官,胸口的纹路剧烈跳动,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它往前迈了一步,脚下一踩,冰层碎裂,身上的腐肉簌簌掉落。
白面判官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三百年前你拦不住我,现在也别想。”
话音未落,他袖中飞出三根线,缠住头顶的冰棱,借力一跃,跳上了更高的岩石平台。那里有个窄缝,刚好能容一个人进去。
这时钦天监也反应过来了。
“不能让他走!”黑甲人大喊,“残片绝不能落在邪修手里!”
两队人立刻分开,一半去追白面判官,另一半继续围攻陈九渊这边。但大家都明白,真正的目标已经变了。
陈九渊站在原地,脑袋一阵阵发胀。他知道现在追上去也没用。他现在的状态很差,毒已经蔓延到脖子,手指僵硬得像冻坏的萝卜。再用一次“借壳问命”,可能当场就会变成行尸。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判官带走最后的线索。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九幽铃。
铃铛滚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掌心。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东西快撑不住了,要么现在用,要么等它自己炸开。
“阿箐!”他回头喊,“看好小七。”
“你要干什么?”她急声问。
他没回答。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铃面上。
双眼瞬间变灰,视线模糊又清晰。但他这次没去看尸王,也没追白面判官的记忆。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冰层上——整条冰道的结构、裂缝位置、地下暗河的流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接着,他把剩下的血全部抹在铃铛上,双手高高举起,用力往下一砸。
铃没响。
但冰先裂了。
咔嚓——轰!
一道巨大的裂缝从中间炸开,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出去十丈远。整段冰道开始崩塌。钦天监的人站不稳,东倒西歪,有人直接摔进裂缝,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尸王站在断裂边缘,没动,也没追。它只是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岩层,好像听到了什么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陈九渊一把抓住阿箐和小七的手,在冰面彻底塌陷前跳了出去。
下坠时,阿箐迅速展开画皮,裹住三个人,形成一层薄而结实的保护层。小七趁机放出最后一批发光的小虫,散在水里,勉强照亮前方漆黑的水域。
水流冰冷,冲击力很强,让人睁不开眼。
他们顺着暗河翻滚而下,耳边只有水声轰鸣。就在完全沉入水中的那一刻,陈九渊猛地转头,透过破碎的冰面和浑浊的水,看见白面判官站在岩台尽头,袖口的残片微微发亮。
他还回头看了一眼。
嘴角似乎扬了一下。
陈九渊张嘴想骂,结果灌了一口水。
他呛得肺疼,但还是紧紧攥着九幽铃,手背青筋暴起。右手还能感觉到一点温热——那是刚才命格共鸣留下的痕迹,像一块烙铁贴在皮下。
阿箐浮在他旁边,画皮泡了水,颜色发暗,但还在撑着。她对他比了个手势:前面有路。
小七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但手指还在动,控制着那些发光的小虫,一点点向前探路。
水流越来越急。
黑暗深处传来低沉的震动,像是大地在呼吸。
陈九渊闭了会儿眼,又睁开。
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
也知道谁在等他。
他慢慢用手抚摸铃身上的刻痕,一寸一寸,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
水面之上,冰道的残骸还在燃烧。
火光映着尸王孤单的身影。它站在崩塌的边缘,没有追来,也没有离开。
它缓缓抬起手,指向暗河下游的方向。
像是在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