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一震,像是在笑。
陈九渊没说话,一把抓住小七的手臂,拉着她往后退。阿箐也跟着冲出来,脚刚落地,身后的青铜门就“轰”地关上了,冰块哗啦啦往下掉。
他们站在一条斜坡上,下面是光滑的黑冰,踩上去就会滑倒。三个人站不稳,直接往下滑。
“靠!”小七声音都哑了,半个身子悬着,全靠陈九渊拽着,“这是什么鬼地方?”
“比你想的还糟。”阿箐趴在地上,手伸进怀里摸东西,“这是赶尸人逃命用的路,专门躲追杀的。可摔死也是常事。”
话刚说完,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整条冰道晃了三下。
他们回头一看,那扇青铜门的缝隙里冒出一股黑雾。接着,一只脚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不是走出来的,是硬生生挤出来的。皮肤发紫,青筋凸起,每走一步都像骨头在重组。
尸王出来了。
它站在冰道口,低头看了一眼地面,然后迈步。
第一步,冰面裂开三尺。
第二步,寒气扑来,带着一股臭味,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烂布。
“它不怕滑?”小七声音发抖。
“它不用走。”陈九渊咬牙,“它是砸下来的。”
阿箐猛地撕开袖子,用手指划破手掌,血滴在三张符纸上。符纸立刻烧起来,她抬手一扔,两张贴在前面的冰上,一张甩向身后。
火光一闪,冰面多了一层膜。
“抓紧!”她大喊。
三人突然加速,像被推了一把,嗖地往前冲。后面的尸王却踩在符纸烧过的地方,脚下一滑,膝盖撞上冰棱,发出“咔”的一声。
“管用了!”小七咧嘴笑。
“别高兴。”阿箐喘着气,“我没符了,你也快撑不住了吧?”
小七没回答,哆嗦着手从腰包里拿出三只蛊虫。黑色的,油亮亮的,肚子里有东西在动。
“爆体蛊。”他说,“我爸给我的,用一次少活十年。现在能活到明天就算运气好。”
他一挥手,三只蛊虫钻进冰缝。几秒后,轰——!
后面炸出三个大坑,冰块乱飞,烟尘四起。尸王的身影不见了。
“能挡多久?”陈九渊问。
“五分钟。”小七冷笑,“要是它真怕这个,早就死了。”
果然,烟还没散,一个黑影跳过坑洞,落在前面十丈远的地方,双脚落地时冰面塌下半尺。
“它更快了。”阿箐脸色发白。
“那就别让它踩实。”陈九渊突然停下,转身站住。他的左臂已经不太听使唤,皮肤上爬满青色鳞片,像有什么在皮下爬。
他举起九幽铃。
铃没响。
但他知道它在准备。
尸王走近,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陈九渊闭眼,一口血喷在铃上。
“定!”
他的眼里出现一条粗线,缠住尸王的脚,把它钉在原地。尸王吼叫,肌肉鼓起,拼命挣扎,那线越收越紧,连冰面都被拉出两道沟。
三秒。
够了。
陈九渊盯着尸王胸口——那件破黑袍裂开了,露出干枯的胸膛。腐肉之间,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弯弯曲曲,像烧焦的血管。
他认得这图案。
断脉命格。
和他自己胸前的一样。
“不可能。”他嗓子发干,“这种命格只有一个。”
“你傻了吗?!”阿箐尖叫,“它要挣脱了!”
话音未落,尸王抬头,眼眶里没有眼睛,只有灰雾在转。它看着陈九渊,嘴角扯了一下,像笑,又像抽搐。
线断了。
陈九渊被震飞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嘴里全是血腥味,吐出来是黑血。
“你看见了?”他撑着站起来,声音发抖。
“看见什么?”阿箐扶着他。
“它身上……有命格纹。”他艰难地说,“和我一样。”
“胡说!”阿箐瞪眼,“断脉命格只有血脉断绝才会出现,你爹死了你是最后一个,哪来的第二个?”
“但它就在那儿。”陈九渊擦掉鼻血,“我没看错。”
小七坐在边上,手里捏着最后一颗蛊卵:“你们有没有想过……它不是后来变成的。”
“什么意思?”阿箐皱眉。
“我是说。”小七抬头,眼神浑浊,“它本来就是。从一开始,就是‘那个人’。”
陈九渊心里一震。
父亲临死前的画面又浮现出来——雪夜,破庙,地缝裂开,男人走进去,背影决绝。
他说:“活下去。”
可如果……那不是牺牲?
如果那一晚,走进地缝的,其实是他自己?
“别想了!”阿箐一把推开他,“再发呆我们都得死!”
尸王又靠近了,脚步更稳,每一步都让冰道颤抖。它胸口的命格纹越来越亮,竟和陈九渊胸前的隐隐呼应,像互相吸引。
“它不是想杀我。”陈九渊忽然明白,“它是想让我过去。”
“那你去啊。”小七冷笑,“你们俩长得像兄弟。”
“闭嘴。”陈九渊抹了把脸,握紧九幽铃,“继续滑,前面有光。不管是谁设的局,总比在这等死强。”
阿箐点头:“我还能撑一段。”
“不用。”陈九渊深吸一口气,“刚才那三秒,我看清楚了。它胸口的命格纹缺一角,像是被人抠掉的。说明它也有弱点。”
“所以呢?”
“我要再试一次。”他盯着铃铛,“借壳问命。我要看看它脑子里有什么记忆。”
“你疯了?”阿箐抓住他手腕,“上次你差点吐血而亡,现在毒都到脖子了,你还敢用?”
“我不试,我们全得死。”他甩开她的手,“而且……我觉得它等我很久了。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是债。”
说完,他咬破舌尖,把血滴进铃心。
九幽铃剧烈震动,他眼前出现一片旋转的纹路。他强行催动术法,意识冲向尸王脑海。
刚接触,反噬就来了。
鼻血直流,耳朵嗡嗡响,眼前闪出零碎画面——
一条倒挂的星河。
一口黑井。
一个穿黑袍的男人跪在井边,背影很熟。
还有声音,从地下传来:
“……时辰到了。”
下一秒,剧痛袭来,他被掀翻在地,撞上冰壁。
“怎么样?”阿箐跑过来。
陈九渊咳出黑血,手还在抖:“我没看到它的记忆……但我看到了我自己。”
“你说什么?”
“它不是模仿我。”他抬头,眼神发直,“它是碎片。我是另一块。”
小七突然抬手,指向前方:“光近了。”
他们看去,冰道尽头有一点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有人提着灯在等。
“可能是陷阱。”阿箐说。
“也可能是出口。”小七低声。
“都不重要。”陈九渊站起来,紧紧握住九幽铃,“重要的是,它跟来了。”
尸王踏上最后这段路,双脚碾过冰面,留下深深爪痕。它胸口的命格纹越来越亮,几乎烧穿皮肉。
陈九渊忽然笑了:“它为什么非要追我?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们。”
没人说话。
他自己答:“因为它不能杀我。它要的是……合二为一。”
说完,他把铃铛按进掌心,低喝:“走!快冲过去!别回头!”
三人再次加速,身后的震动越来越近,寒气贴着脖子爬上来。
就在快要到达红光时,陈九渊忽然回头。
尸王停下了。
它抬起手,指向他,动作僵硬,却像在行礼。
然后,它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两个字: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