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吼声还在回荡,震得陈九渊膝盖发软。白面判官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井沿只差一点点,可风突然停了,连黑雾都凝住了一瞬。
就是现在!
陈九渊不再犹豫。他猛地攥紧手中的铃铛,缠在手上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指缝间全是湿滑的红色。嘴里一股铁锈味,他知道这不只是咬破舌头流的血——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尸毒已经冲到了心口。
“阿箐!闭眼!”他大吼一声。
阿箐趴在地上,手指还死死抠着地上烧焦的符痕,听到声音立刻偏头把脸埋进手臂里。小七也反应过来,抱紧竹筒挡在身前,眼睛紧紧盯着那面悬在空中的铜镜。
陈九渊张嘴,一口血全吐在了铃上。
不是喷,是倒。整口含着的血直接泼了上去,像往火堆里浇油。
铃身一颤,发出一声不像是金属的声音,倒像是谁在地底深处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
嗡!
第一声响了起来。
嗡!!
第二声更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第三声开始连成一片,第四、第五、第六……直到第九声炸开时,整个洼地都被金光劈成两半!那光芒从铃里冲出,直直灌进井口,烧得残破的符纸卷边冒烟,一股焦臭味扑鼻而来。
白面判官终于动了。
他猛地缩手,整个人往后退了三大步。想用铜镜挡住金光,可镜面刚映出那道光,当场就炸裂了!碎片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三道细细的血痕,但他看都没看一眼。
“你疯了吗?”他的声音变了调,“那是‘逆命血祭’!断脉者用一次,折三代阳寿!你活不过三十!”
陈九渊没理他。他单膝跪地,左手撑着泥泞的地面,右手仍死死抓着铃。右眼里泛起一丝灰白,浮现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符文,像是刻进眼球里的印记。他认得,那是《赶尸秘录》最后一页画的东西——阴门永闭。
“我不是要赢你。”他喘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我是要守住这条路。”
话音落下,金光渐渐收敛,井口那八个烧残的字重新泛起暗红,铁链也不再震动。一圈僵尸僵在原地,黑幡低垂,紫符熄灭。
可没人敢松口气。
白面判官慢慢抬起手,擦掉脸上的血。他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得还挺轻松。
“守路?”他说,“你知道三百年前我为什么被赶出引魂司吗?”
没人回答。风吹动他的衣角,但他脚下依旧没有出现阴线。
“因为我反对活人炼尸。”他声音低了下来,“那时候上面说,为了镇压地脉,每年要在龙眼位埋七个童男童女。我不干,我把名单烧了。结果呢?他们说我通敌,把我贬到西南边陲。说是流放,其实是让我当替罪羊。”
他往前走了一步。
“后来我明白了,规矩从来不是用来守的,是拿来打破的。只要我能重开阴门,让亡魂归位,谁还在乎手段干不干净?”
陈九渊喉咙一甜,又强行咽了回去。他想站起来,可双腿发软,只能继续跪着。
“所以你现在想拿我当祭品?”他问。
“你不只是祭品。”白面判官摇头,“你是钥匙,是铃主,是唯一能唤醒还阳井的人。但你太弱了,身体快撑不住了吧?每用一次铃,尸毒就深一分,等它爬上脖子,你就不再是人,而是完美的阵眼——万尸渡江,只需要一个核心。”
他忽然抬手,掌心朝天。
一缕黑气从地下升起,缠上他的手腕,像蛇一样盘绕。紧接着,七具僵尸同时抬头,眼眶里冒出幽蓝的火苗。
“你以为刚才那一击赢了?”白面判官冷笑,“我只是试试你的极限。现在我知道了——你还剩一口气,还能再催一次铃。问题是,你敢吗?”
陈九渊没说话。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铃,青铜表面多了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撑开的。他知道这是代价,血祭伤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这件器物。
但他不能退。
身后是井,是封印,是他爹用命堵住的缺口。前面是白面判官,是三百年的怨恨,是想把阴阳颠倒的疯子。
他缓缓抬起左手,用沾血的手指在铃身上划了一道。
不是符,不是咒,是他名字里的“渊”字最后一笔。
铃又震了一下。
这次没响,但井底传来一声轻笑,像是有人在下面鼓掌。
阿箐突然闷哼一声,蜷在地上抖了起来。她胎记的位置青黑交错,像有东西在里面爬。小七想去扶她,可刚动一下,竹筒里的蛊虫就发出哀鸣,翅膀上的绒毛开始脱落。
“别管她。”陈九渊哑着嗓子说,“也别管我。”
他慢慢撑地起身,站直了,哪怕身子晃得像风里的草。
“你要开门?”他看着白面判官,“行啊。”
他举起铃,对准井口。
“但我告诉你,这扇门一旦开了,第一个进去的,不会是亡魂。”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笑。
“是你。”
白面判官眯起眼。
下一秒,陈九渊再次咬破舌尖,鲜血滴在铃上,还没落稳,铃就自己响了。
不是九声,是一声长鸣,尖锐得刺穿耳膜。金光再起,比刚才更猛,直接把东南角那杆黑幡掀飞出去,砸进树丛。
僵尸集体后退一步。
白面判官脸色终于变了。他抬手结印,想召回铜镜碎片,可那些碎片刚离地,就被金光熔成了铜水,滴滴答答落在泥里。
“你根本不懂这铃的力量!”陈九渊吼,“它不是让你开阴门的!它是用来关门的!”
他往前迈一步。
又一步。
铃举过头顶,灰白的眼死死盯着对方。
“太上敕令——”
白面判官暴喝:“住口!”
他双手合十,胸前黑气暴涨,竟凝成一面虚影铜镜,挡在身前。
“阴门永闭。”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铃声炸开。
金光如刀,直劈而下。
虚镜碎裂,白面判官胸口爆出一团黑雾,整个人被轰出去两丈远,撞断一棵枯树才停下。他靠在树干上,咳出一口黑血,脸上第一次没了笑意。
陈九渊站着,铃还在手里,可他已经快站不住了。尸毒从胸口往上蹿,右臂完全麻木,左脚也开始发凉。
但他没倒。
七具僵尸僵在原地,黑幡只剩六杆。井口焦痕加深,铁链安静如死。
白面判官慢慢抬头,抹了把嘴。
“很好。”他说,“既然你想当守门人……”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露出一道陈旧的疤痕,形状像铃铛。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门是怎么被砸开的。”
他另一只手缓缓伸向怀里。
陈九渊瞳孔一缩。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