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幽深,只有四角悬挂的萤石散发出惨淡的青光。
叶师爷被粗如儿臂的玄铁锁链牢牢捆在中央的石柱上。锁链上刻满了镇压灵力的符文,此刻正微微发光,将他筑基期的修为压制得如同凡人。
即便如此,他脸上仍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而扭曲。
“张端之!你们张家全都疯了!”他嘶声咆哮,声音在石室里回荡,“竟敢绑我?你们知不知道背叛王爷是什么下场?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他的叫嚣在石室中嗡嗡作响。
门开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秦阳走在最前,青衣磊落,神情坚毅。紧随其后的是剑神淳于飞,他依旧是一身粗布短褐,步履无声。张端之与几位族老跟在最后,个个面色凝重。
叶师爷的咆哮戛然而止,目光死死锁定秦阳,充满怨毒:“是你!坏我大事!”
秦阳仿佛没有听见。他径直走到叶师爷面前,目光扫过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然后,毫无预兆地抬手,直接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你……你想干什么?!”叶师爷瞳孔骤缩。
“搜魂。”
秦阳吐出两个字。
下一刻,磅礴的神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对方的识海!
“啊——!”凄厉的惨叫响起,叶师爷浑身剧烈颤抖,眼球上翻。搜魂之术,对于被施术者而言,无异于刮骨剔髓。
然而,当秦阳想要读取到叶师爷的记忆时,却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所阻挡,竟是不得前进寸许。
秦阳的神识冲击上去,不仅无法撼动分毫,反而激起反震,让叶师爷惨叫更甚,他自己的神识也感到一阵刺痛。
几次尝试无果,秦阳眉头微蹙,撤回了神识。
叶师爷瘫软在锁链中,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衣衫,但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讥讽笑容,他咳着血沫,嘶声笑道:“搜……搜啊!怎么停了?哈哈哈!王爷的‘封神禁’……岂是你们能破开的?!想窥探秘密?做梦!”
秦阳脸色微沉。这“封神禁”果然棘手。他转头,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淳于飞。
无需多言,淳于飞微微颔首,缓步上前。
他取代了秦阳的位置,站在仍在狞笑的叶师爷面前。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运功的迹象,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然后,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掌按在了对方额前。
“啪。”
一声轻响,如同拍碎一枚坚果。
“啊——!!!”
比之前凄厉十倍的惨叫骤然爆发!叶师爷整张脸瞬间扭曲到了人类无法想象的程度,七窍之中,鲜血如同被挤压般汩汩涌出,场面骇人!
淳于飞已然闭上了双眼,眉头微锁,那只按在对方额头的手掌稳定如山。他周身没有任何惊人的气势外放,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更为精纯、更为霸道、仿佛能切割神魂的无形力量,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蛮横地闯入那识海深处,冲击着那道“封神禁”!
暗室中一片死寂,只有叶师爷非人的惨嚎在回荡。张端之等人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盯着淳于飞。秦阳也凝神以待,他能模糊感觉到两股力量在叶师爷识海内激烈交锋的余波。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师爷的惨叫声渐渐低弱下去,变成了无意识的嗬嗬声,七窍流血不止,气息迅速萎靡。而那“封神禁”显然在剑神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终于,淳于飞眉头一松,睁开了眼睛。他缓缓收回了手。
随着他的手掌离开,叶师爷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淳于飞的目光扫过秦阳与张家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然:“此人名叫叶东秀,乃叶家嫡系子弟。因其自幼聪敏,被称为‘小叶先生’。而我当年所知的那位叶师爷,叶知秋,正是其先祖。”
众人心中一震。
秦阳立刻追问:“叶知秋现在何处?还有,殇王的藏身之地,可曾探知?”
淳于飞道:“叶知秋并未亡故,据这叶东秀所知,其先祖同样在闭关。这些年来,一直是由这叶东秀在外行走,以‘叶师爷’之名行事。至于殇王的具体闭关所在……”
他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嗬……嗬……”
那昏死的叶东秀忽然发出诡异的抽气声。紧接着,他七窍中原本已渐止的鲜血,突然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但这血并未洒落地面,反而违反常理地悬浮在半空之中,迅速汇聚、扭曲、拉伸……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竟于眨眼之间,凝聚成了一道朦胧的人形!
这人影完全由粘稠的血液构成,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身材极其魁梧高大,肩膀宽阔,虽无面目,却自然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霸道无匹的恐怖气势!仅仅是血影显化,暗室中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张端之等结丹修士都感到呼吸困难。
淳于飞脸色骤然一变,一直古井无波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锋芒,他死死盯着那道血影,一字一顿:
“殇王……柳无间!”
“哈哈哈——”
那血色人影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沧桑:
“淳于飞……真是好久不见,久到本王都快忘了你这张脸了。”血影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想不到,在这偏远北地的小小凌天城,还能遇见故人之后。当年,你父亲淳于罡,是我父皇身边最忠心的十二侍卫之一,深受信任。而你,子承父业,也曾宣誓效忠我柳氏皇族。”
血影顿了顿,笑声转冷,带着刺骨的嘲讽:“可如今,你却站在这里,帮着外人,对付我这个先帝嫡子、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淳于飞,你这算不算……忘恩负义,背主求荣?”
淳于飞的面色在萤石青光照映下,显得一片铁青。那血影的话语,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匕首,戳向了他心中最深处坚守了三百年的某些东西。
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迎着那血影的“注视”,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动摇:
“往事已矣,恩义两清。如今坐在大炎龙椅上的,是陛下柳氅,天下公认的君王。而你柳无间,是阴谋作乱、祸国殃民的逆贼!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既然碰上,正好做个了断——你必须死!”
“死”字出口的刹那,淳于飞动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剑光已然凭空出现,仿佛自虚空而生,带着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决绝意志,悄无声息却又快逾闪电,直斩那血色人影的脖颈!
这一剑,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了淳于飞三百年的剑道修为,更是他斩断过往、表明立场的决绝一击!剑光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张端之等人心中骇然,自忖在这一剑之下,自己绝无幸理,甚至生不起抵抗的念头。
然而,面对这惊世一剑,那血色人影竟不闪不避,反而发出一声轻笑。
然后,在剑光及体的瞬间,他抬起了那由鲜血构成的手臂,伸出了两根手指。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却又无比诡异的金铁交鸣之音,在暗室中炸响!
那足以开山断岳、斩杀元婴的银色剑光,竟被那两根看似脆弱不堪的血色手指,稳稳地、轻描淡写地……夹在了指间!
剑光骤然凝固,再无法前进分毫!
狂暴的剑气在指间激荡,却无法伤那血指丝毫,反而被一股更为霸道的力量轻易压制。
“什么?!”
“这不可能!”
张端之和几位族老失声惊呼,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秦阳也是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殇王很强,但万万没想到,强到如此地步!仅仅是一道不知隔着多少万里降临的血影分身,伸出两指,就接下了剑神淳于飞的全力一剑?!
淳于飞持剑的手稳如磐石,但那双眼眸深处,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清晰地感受到,从剑身上传来的,是一股浩瀚如星海、霸烈如地火的恐怖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血影轻轻转动手指,被夹住的剑光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看”着淳于飞,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三百年不见,你的剑,似乎已经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