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柳景弘眼中寒光一闪,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不再看秦阳,转而面向塞王,声音沉了几分:“老十,你我兄弟,不必绕这些弯子。鲁儒生之事,暂且不提。但那狮首山庚金矿脉,乃是我府中之人先行发现并着手开采,你如今纵容下属强占,于理不合吧?”
“强占?”塞王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王兄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南疆万里山河,皆归我大炎统辖,何时成了王府私产?矿脉位于狮首山,而狮首山乃朝廷划归镇守府协防之疆域,其内资源,自然由镇守府代为管辖。何来‘强占’一说?真要论起来,王兄未经镇守府许可,私自开采矿藏,似乎……也不太合规矩。”
他语气平和,却寸步不让,直接点出了璟王府程序上的瑕疵,并将矿脉的管辖权牢牢抓在镇守府手中。
璟王脸色微沉,气氛瞬间又变得有些凝滞。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笃笃的声响,目光再次扫过秦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即便如你所说,镇守府有权管辖。但此子手段酷烈,杀我府臣,驱我部属,总是事实。如此狂徒,留在身边,十弟就不怕养虎为患?”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拨和杀意流露。
秦阳心中一紧,但依旧垂首而立,面色不变。
塞王闻言,却忽然笑了起来,他看向秦阳,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秦阳,璟王说你手段酷烈,是狂徒。你自己觉得呢?”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直接将秦阳推到了风口浪尖。
秦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向两位王爷,声音沉稳答道:“回王爷,卑职以为,对待朋友,自当以礼相待,肝胆相照;对待敌人,则需雷霆手段,斩草除根!鲁儒生仗势欺人,视南疆百族如草芥,更辱及王爷,便是敌人。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和同伴的残忍。卑职所为,或许激烈,但问心无愧,皆为守护应守护之人,维护应维护之法理!”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既回应了璟王的指责,也再次表明了自己忠于塞王、维护镇守府法理的立场,更是隐隐点出了璟王府行事霸道失却人心。
璟王眼中厉色一闪,周身气息微动,似乎被秦阳这番话激怒。
塞王却抚掌轻笑:“好一个‘问心无愧’!听到了吗,王兄?此子并非狂徒,而是我镇守府一把锋利的刀。刀之所向,便是敌人。至于这刀是否会伤及自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秦阳一眼,又看向璟王,“那就不必璟王兄操心了。”
璟王死死盯着秦阳,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塞王,知道今日在口舌和气势上,自己已然落了下风。他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冷:
“好,很好!十弟你倒是得了一把好刀。既然如此,为兄也不再多言。不过,那庚金矿脉,价值连城,总不能你镇守府一口独吞吧?”
塞王柳景行执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方才抬眼看向自己的王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哦?那依王兄之见,该如何分润,才算不叫‘独吞’?”
璟王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石桌上重重一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矿脉既是我先发现,我王府又已投入人力物力先行开采,于情于理,当占七成!剩余三成,便算作镇守府协防、管理的辛苦费用。十弟,这已是为兄看在兄弟情分上,做出的最大让步。”
七成!这几乎与独占无异!
塞王闻言,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声音平缓却带着金石之音:
“王兄莫非是在说笑?”塞王淡声道,“矿脉是你先发现不假,可我听说,你为了抢占矿脉,不仅驱逐了长耳族,还屠杀了螺角族一个分支。你应当知道当今陛下的国策,尽量维持边境稳定。你这般作为,如果我上报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安稳地留在南疆吗?”
璟王柳景弘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盯着塞王,周身那股磅礴的灵压又开始隐隐波动,使得亭外的秦阳感到呼吸一窒。
“柳景行!”璟王直呼其名,声音冰寒,“你当真要为了区区一条矿脉,与为兄彻底撕破脸皮?”
“王兄言重了。”塞王神色依旧淡然,“非是我要撕破脸皮,而是王兄行事,未免太过霸道,视朝廷法度与镇守府威严如无物。今日若是退让,他日这南疆,还有谁会将陛下的旨意,将我这镇守府放在眼里?”
他站起身,负手立于亭边,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璟王耳中:“矿脉,镇守府必须接管。至于分润……看在兄弟情分上,本王可以做主,每年开采出的庚金,可分予王兄一成,以补偿你前期那点微不足道的‘投入’。”
一成!
从索要七成,到被压至一成!
璟王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极。他猛地一拍石桌,坚硬的石桌瞬间布满裂纹,茶水四溅。
“柳景行!你欺人太甚!”他霍然起身,蓝色的王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元婴期的恐怖威压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整个湖心岛的温度都骤然降低。
塞王柳景行缓缓转身,面对璟王的滔天气势,他周身同样有一股渊深似海的气息升腾而起,虽不张扬,却稳稳地将对方的威压抵住,护住了身后的秦阳以及整个小岛。
“王兄,”塞王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目光却锐利如刀,“莫非你想在此地,与本王做过一场?”
两位王爷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实质的电光在碰撞。空气凝固,灵压对撞产生的无形涟漪让湖面掀起不正常的波涛。
秦阳屏住呼吸,心神紧绷到了极点。元婴修士一旦动手,绝对是石破天惊,整个镇守府都可能受到波及。
良久,璟王死死地盯着塞王,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丝毫退让的可能,但最终,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决然。
他知道,自己这个十弟,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比谁都硬。今日若真动手,不仅讨不到好处,反而会彻底将事情闹大,传到帝都,对他绝无益处。
“好!好!好!”璟王连说三个“好”字,怒极反笑,周身澎湃的灵压如同潮水般退去。他重新坐下,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成便一成!”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但开采、运输、护卫,皆由你镇守府负责!本王只管每年收取那一成庚金!若少了一分,休怪为兄不讲情面!”
这等于他将所有成本和风险都甩给了镇守府,自己只拿纯利,虽然只有一成,但以庚金矿脉的规模,也绝对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塞王柳景行也知道这是对方能接受的底线,微微颔首:“可。”
一场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的利益划分,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尘埃落定。
璟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再次落到一直垂手恭立的秦阳身上,那眼神冰冷如毒蛇。
“矿脉之事已了。那么,此子……十弟你又当如何处置?”璟王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杀我王府管家,总是要给为兄一个交代吧?”
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全部汇聚到了秦阳身上。璟王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缠绕着他。
塞王柳景行并未立刻回护,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拨动着浮叶,目光平静地看向秦阳,仿佛在等待他自己的应对。这是一种考验,考验他是否有能力独自面对来自元婴王爷的滔天怒火。
秦阳心领神会,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迎着璟王那毒蛇般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语气依旧保持着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回禀璟王殿下,关于鲁管家之事,卑职确有下情回禀,并非无故擅杀。”
“哦?”璟王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下情?本王倒要听听,你有什么‘下情’,能让你斩杀一位王府管家而变得理所应当!”
秦阳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石,正是那枚沈洛璃录下影像的记忆石。
“此物名为记忆石,可记录短暂影像与声音。”秦阳将记忆石托在掌心,灵力微微注入,一道光幕瞬间自石头上投射而出,悬浮在凉亭之中。
光幕之上,清晰地显现出当日狮首山洞府内的情景——正是那两名被秦阳扣押的筑基中期修士,正面带惶恐,在秦阳的询问下,清晰地重复着当时的话语:
【‘并无不妥。’其中一人颤抖地道,‘塞王乃是当今陛下亲自分封的王爵,岂是可以轻辱的?秦大人杀得好,杀得妙。’】
【另一人也硬着头皮附和:‘鲁管家罪有应得,秦大人做得没错。’】
影像清晰,声音真切,那两名修士脸上的恐惧与讨好之色栩栩如生!
光幕消散,记忆石的光芒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