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儒生与庄清扬的尸身已被拖走,地上的血迹也粗略清理过,但洞府内弥漫的那股浓重血腥气,却久久不散。
那两名被种下禁制的筑基中期修士被金环族人押走后,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兴奋与激昂过后,现实的阴云开始浮上每个人的心头。
沈洛璃轻移莲步,走到秦阳身侧,秀眉微蹙,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忧色,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秦阳,鲁儒生毕竟是璟王府的管家,代表璟王颜面。如今我们将其斩杀,此事恐怕再也无法善了。璟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烈羽族族长苏姚沉吟片刻,也开口道:“秦大人,沈姑娘所言极是。璟王府势大,高手如云,更有大炎朝廷为后盾。我们虽暂时取胜,但若王府雷霆之怒降下,只怕……”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岩灵族的石岗虽然刚才动手毫不含糊,此刻粗犷的脸上也带着凝重:“俺石岗不怕死,但璟王若出动多位结丹期高手,我们这些人,恐怕难以抵挡。”
影木族的巫棘更是声音发颤:“那璟王权势滔天,我们……我们此举,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其他各族强者虽未直言,但脸上神情也大都阴晴不定,显然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充满了忌惮。斩杀王府管家固然痛快,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却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
洞内的气氛,从刚才的同仇敌忾,渐渐变得有些压抑和不安。
秦阳静静听着众人的担忧,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也没有出言打断。直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等待他的决断时,他才轻轻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让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与沈洛璃担忧的眼神对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洛璃,还有诸位道友的顾虑,都没有错。”
他首先肯定了大家的担忧,这让众人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至少秦大人并非一意孤行。
“璟王府的报复,是必然的。而且,会来得很快,很猛烈。”秦阳继续说道,毫不避讳地将最坏的情况摆在台面,“所以,坐以待毙,绝非良策。”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声如洪钟:“被动等待,只会让敌人集结更强的力量,将我们一举碾碎。要想破局,唯有——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罗泰愣了一下,“秦大人,我们向哪里出击?去攻打璟王府的据点吗?”
“不。”秦阳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椅的扶手,目光扫视众人,“我们要在璟王的人反应过来,集合力量,拿下那座……庚金矿脉!”
“拿下庚金矿脉?”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他们本以为秦阳会商讨防御之策,或是寻求退路,却万万没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那座烫手山芋般的矿脉。
“秦大人,”苏姚代表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如今我们与璟王府已成死敌,再去夺取矿脉,岂不是火上浇油?而且,即便拿下,我们又如何守得住?这矿脉仿佛一个靶子,会引来王府更疯狂的攻击啊。”
“问得好。”秦阳赞许地看了苏姚一眼,成竹在胸地解释道,“我们拿下矿脉,并非是为了占据它,而是为了将它变成一个……筹码,一个能将塞王殿下,真正拉到我们这边的筹码!”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中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感染力:“我的计划是,我们以雷霆之势拿下矿脉后,我即刻以南疆镇守府赤使的名义,发布公告,宣布此矿脉由镇守府正式接管!”
他目光扫过眼神开始发亮的众人:“矿脉产出,我将分出三成,按照此次出力多寡,分润给在座诸位及所属族裔!”
听到“三成”这个具体的数字,尤其是与庚金矿脉的价值联系起来,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眼中的担忧开始被炽热所取代。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巨大利益!
“而剩余的七成,”秦阳刻意顿了顿,将所有人的心都吊起来后,才铿锵有力地说道,“将全部上交南疆镇守府,归于塞王麾下!”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面对庚金矿脉如此巨大的利益,你们说,塞王殿下,还会坐视不理吗?还会任由璟王,将这份本该属于镇守府,属于他的财富和资源夺走吗?”
“妙啊!”罗泰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因激动而泛红,“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再是孤军奋战!我们是在为塞王,为镇守府夺取资源!璟王若再想动手,就是对塞王宣战!”
苏姚眼中也异彩连连,抚掌道:“秦大人此计甚高!我们将矿脉献给塞王,便是立下大功,塞王于情于理,都必须庇护我们!我们便从对抗璟王的先锋,变成了替塞王看守矿脉的功臣!危机自解!”
石岗哈哈大笑:“哈哈!好!跟着秦大人,有肉吃,有靠山!这活,俺干了!”
巫棘和其他各族强者也纷纷振奋起来,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巨大的风险,在更大的利益和更稳固的靠山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
秦阳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知道军心可用。他大手一挥,决然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赶往庚金矿脉!务必在璟王府反应过来之前,将其彻底掌控在我们手中!”
“是!秦大人!”
众人齐声应诺,声震洞府。一股昂扬的战意,冲天而起。
……
一个时辰后,狮首山腹地。
秦阳率领着苏姚、石岗、罗泰、金瑶瑶以及沈洛璃等一众高手,悄无声息地悬浮于高空云层之下,收敛着自身气息,俯瞰下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巨大峡谷,如同大地上的一道深刻疤痕,绵延数十里。一条浑浊的大河如同土黄色的巨蟒,在谷底蜿蜒穿过,发出沉闷的咆哮声。而真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河谷南侧那片区域。
那里,明显经过人工开凿和清理,搭建起了简易的营寨和工棚。一队队身着统一制式皮甲、手持兵刃的大炎修士,神情警惕地巡逻着,秩序井然,隐隐构成一个防御阵势,显然是璟王府派驻在此的守卫力量。
然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在矿洞与堆积如山的矿石之间,如同蝼蚁般忙碌穿梭的身影。
那是数百名衣衫褴褛的矿工。他们大多枯瘦如柴,赤裸的上身布满污垢和纵横交错的鞭痕,在监工的呵斥与鞭打下,吃力地背着沉重的、装满矿石的竹篓,步履蹒跚地移动着。他们脚上只有一双破烂不堪的草鞋,甚至有人赤着脚,踩在尖锐的碎石上,每一步都留下淡淡的血印。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骤然响起,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只见一名监工,嫌一个年老的矿工动作稍慢,手中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在其背上,顿时皮开肉绽,增添了一道新鲜的血痕。那老矿工身体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地,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太大的哀嚎,只是更加拼命地稳住身形,加快脚步。
他们眼神麻木,面容枯槁,仿佛早已失去了对痛苦的感知,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如同被驱使的牲畜。
金瑶瑶指着下方,对秦阳低声道:“秦大人,这座峡谷名叫鸽子谷,东西狭长三十余里,是狮首山灵气最为郁结,也最是坚硬的区域。看这阵仗和开凿的痕迹,庚金矿脉的主脉,应该就在这谷内无疑了。”
沈洛璃望着下方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秀拳不由自主地握紧,清澈的美眸中充满了不忍与愤怒,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方的这些矿工……也太可怜了。他们……他们也是大炎的百姓啊!”
金瑶瑶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司空见惯的无奈,低声解释道:“沈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些人,在官面上被称作‘役工’,但实际上,与奴隶无异。他们中大多是家中破落,或是犯了事被抄没的罪臣之后,还有些是活不下去自卖自身的流民……被人牙子搜罗来,统一出售给各大矿场、工坊。签了死契,生死便不由自己了。各大王府、豪门,名下都有不少这样的奴工。”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面色愈发冰寒的秦阳,补充道:“看他们脚上的草鞋和身上的鞭痕,待遇还算‘规矩’的,至少给了蔽体之物和勉强果腹的食物,让他们能持续干活。有些更黑心的矿主,直接让其赤身裸体,死便扔了,更是凄惨。”
沈洛璃贝齿轻咬下唇,她自幼在合欢宗长大,虽知世间不平事多,但亲眼见到如此赤裸裸的奴役与压迫,依旧感到一阵阵心悸与愤怒。
秦阳默默听着,缓缓扫过整个鸽子谷。他将谷内的守卫分布、矿洞位置、工棚布局以及那些麻木矿工的身影,一一刻入脑中。
他看到了璟王府的贪婪与残暴,也看到了底层民众的血泪与苦难。
一股冰冷的杀意,在他心底缓缓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