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预想中,硬受自己一成力量的一掌,莫说炼气八层,便是炼气大圆满也要全身经脉尽断。那小子,此刻想必已是筋骨尽碎,再难站起来了吧。
“无趣。”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正准备转身离去,吩咐杜青萝来收拾残局。
然而,就在他脚步将动未动之际——
“哗啦……”
一堆碎砖瓦砾被从内部推开,发出细微的声响。
柳元瑾的身形骤然顿住,霍然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诧之色!
只见那片废墟之中,一只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颤巍巍地伸了出来,紧接着,秦阳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他此刻的模样极其狼狈,衣衫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擦伤和淤青,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下巴和前襟,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更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确实还活着!
而且,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咳……咳咳……”秦阳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内腑,带来钻心的疼痛。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丹田内的阴阳鱼旋转得无比缓慢黯淡,魔元近乎枯竭。柳元瑾那一成力量的一掌,威力远超他的想象,《幽狱噬魔经》虽吞噬了部分力量,但剩余的部分依旧差点将他彻底摧毁。
然而,在极致的痛苦和濒临昏迷的边缘,他重塑后的肉身和顽强的意志力发挥了作用,硬生生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他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不远处那道魁梧身影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
柳元瑾确实被惊到了。他快步走到废墟边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如同血人般的秦阳,眼神中的淡漠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惊讶,有不解,更有一种发现新奇事物般的炽热光芒。
“你……居然还没死?”柳元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他很清楚自己那一掌的威力,别说炼气期,就算刚入筑基的修士,硬接之下也绝不好受。可眼前这个家伙,明明修为低微,却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站了起来。
秦阳想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殿……下……一成功力……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还差……一点……”
柳元瑾盯着他,忽然俯下身,一把扣住秦阳的手腕,一股精纯霸道的灵力瞬间探入其体内。
秦阳身体一僵,却无力反抗。
柳元瑾的灵力在秦阳近乎破碎的经脉中游走,越是探查,他眼中的惊异之色就越浓。他清晰地“看”到秦阳体内那触目惊心的伤势,但也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破碎的经脉和脏腑之间,萦绕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坚韧异常的生机,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正在缓慢吞噬他残留灵力用以修复自身的诡异力量。
“好诡异的功法!好强悍的肉身根基!”柳元瑾松开手,站起身,看着秦阳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戏谑和玩闹之心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异常”存在的审视与衡量。
他原本以为秦阳只是修炼了某种类似《九转噬元功》的偏门吞噬功法,但现在看来,此子身上的秘密,远不止于此。这绝不仅仅是功法的原因,其肉身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潜能。
“看来,本皇子倒是小瞧你了。”柳元瑾摩挲着下巴,眼神闪烁,“倒是一个很好的练功对手,可惜……就是自身实力太弱了点。嗯,如果加以培养的话,说不定可以……多一个陪我练功的人形‘沙包’。”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知道,这秦阳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今天一成力打不死,那明天呢?后天呢?自己能把他“锤炼”到什么地步?
一种属于武痴的、近乎残忍的培育心理,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杜青萝!”他忽然扬声道。
一直守在院外,同样被院内动静和后续发展惊得心神不宁的杜青萝,闻声立刻快步走了进来。当她看到从废墟中爬出、奄奄一息却终究未死的秦阳时,脸上的震惊比柳元瑾更甚。
“殿……殿下?”
“把他带回去,用最好的伤药,务必给本王治好他。”柳元瑾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他伤好之前,不要再有任何动作。本王……还没玩够。”
杜青萝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四皇子的意思。他非但不打算就此罢休,反而要将秦阳当成一个可以反复“使用”的修炼工具!她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
“还有,等他伤好了之后,挑几个厉害点的死囚给他练手。告诉他,凡是被他击败的死囚,都可以任由他吞噬。我倒要看看,他这诡异的吞噬之法,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柳元瑾淡声说道。
“吞……吞噬……”杜青萝有些发怔,不过还是连忙低头道,“好。”
柳元瑾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秦阳,冷冷一笑,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杜青萝看着四皇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微弱的秦阳,眼神复杂。她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小心地将秦阳抬起。
当秦阳被两名皂白袍修士用担架抬进小院时,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破败染血的身影,让焦急等待的姜紫嫣如遭雷击。
“秦阳!”
她脸色瞬间煞白,一个箭步冲上前,指尖颤抖着,几乎不敢触碰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看着他气息奄奄、昏迷不醒的模样,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在她胸中炸开,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引得院中气流都为之一滞。
“他……他怎么会……”姜紫嫣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眸死死盯向那两名放下担架准备离开的修士,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是谁干的?!”
那两名修士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杀意,脸色一白,不敢与之对视,只是低头匆匆说道:“姜姑娘,四殿下有令,需用好药为他疗伤。属下等告退。”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小院,并重新关上了院门。
姜紫嫣强压下立刻冲出去找杜青萝拼命的冲动,她知道在镇守府,这种做法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救秦阳。
她小心翼翼地将秦阳抱进屋内,平放在床榻上。看着他胸前可怕的凹陷、扭曲的手臂以及周身密布的伤口,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秦阳染血的脸颊上。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她喃喃着,声音哽咽却坚定。
她迅速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所有珍藏的疗伤丹药——合欢宗的小还丹、还有一些珍藏的疗伤丹药……毫不吝啬地,小心翼翼地喂入秦阳口中,并用自身温和的灵力助他化开药力。她打来清水,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身体,清理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痛如绞。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夜幕降临时,秦阳的呼吸终于从之前的微弱如丝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深度昏迷,脸色苍白得吓人。
姜紫嫣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握着他冰凉的手,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温和的灵力,滋养他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
直到次日正午,在大量珍贵丹药和姜紫嫣不惜损耗自身的精心照料下,秦阳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秦阳!你醒了?”姜紫嫣立刻俯身,声音充满了惊喜与担忧。
秦阳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聚焦到姜紫嫣布满血丝和泪痕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姜紫嫣连忙取来清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紫……嫣……”喝了水,秦阳才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他试着动了一下,全身立刻传来散架般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别动!你伤得很重!”姜紫嫣急忙按住他,眼圈又红了,“是谁把你打伤的?是不是杜青萝那女人亲自出手了?”
秦阳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将昨日在破败院落中发生的一切,包括柳元瑾亲自出手将自己打至重伤,然后因为看到了自己“特殊的价值”,打算“培养沙包”和允许他“吞噬”死囚的言论,都告诉了姜紫嫣。
姜紫嫣听完,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他……他把你当成了什么?修炼的工具?圈养的牲畜吗?!”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还有那吞噬死囚……这……这简直是魔道行径!他这是在逼你走上邪路!”
秦阳惨然一笑,声音虚弱却带着看透的冷静:“在他眼里,我或许连牲畜都不如……只是一个有点趣味的‘物件’罢了。至于吞噬……紫嫣,我们没有选择。要么按照他的规则玩下去,争取一线生机;要么,现在就被他当成无用的废物处理掉。”
他看向姜紫嫣,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却也有一丝不屈的火焰在燃烧:“他想把我当成磨刀石,想看看我这功法的极限……呵,那他就好好看着。只要我不死,每一次倒下再爬起,我都会变得更强!吞噬死囚?只要能获得力量,摆脱这困境,别说吞噬死囚,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也得去做!”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绝对的力量和强权面前,所谓的正道邪道,有时候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生存,才是第一要义。
姜紫嫣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痛苦、愤怒与坚韧的光芒,心痛得无以复加。她知道秦阳说的是事实,在元婴和筑基的双重压力下,他们渺小如蚁,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却不再劝阻,只是哽咽道:“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你。你要吞噬,我便为你护法;你要变强,我便与你双修助你……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动静。杜青萝冰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秦阳,殿下赐下的疗伤圣药‘玉骨丹’,接着。殿下吩咐了,让你好好养伤,他很期待……你下次的表现。”
话音落下,一个玉瓶被人从门外丢了进来。
姜紫嫣捡起玉瓶,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品质极佳的疗伤丹药,价值不菲。
但这份“恩赐”,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冰冷。
这仿佛在说:好好养伤,养好了,才能继续当殿下合格的沙包。
秦阳看着那瓶丹药,想起前几日苏小小刚赠送给自己一颗玉骨丹,也不知那丫头现在如何了。他沉默了片刻,对姜紫嫣轻声道:“收起来吧,我们需要它。”
他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引导药力,运转《幽狱噬魔经》,加速修复着残破的身体。
下一次……
他在心中默念。
下一次,我绝不会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