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拿过来那本情报册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未来得及细读，只粗略翻阅，就明白了个大概。
“这本情报册子共有两个榜单，一个是本届新锐榜，凡第一次报名参加内门晋升考核的弟子，都按照突破炼气五层的时间早晚排序；另一个是上届落选榜，凡去年落选的弟子均按照上次的排名顺序，登上这个榜单。”
秦阳目光停留在本届新锐榜上，很好奇自己排在什么位置，于是一路往下翻，一直翻到第三百五十六名的位置，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我的排名也太靠后了些吧？”排在他名字之后的，仅仅只有八九人，也就是说，他位于排行榜的倒数前十。
他一阵无语，不过想想也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在杂事殿的众人面前展露过实力，就连自己突破的时间，都是自己胡乱上报的，排名能靠前才怪。
再说，突破的时间长短固然重要，但机缘、功法、悟性乃至实战经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这本届新锐榜显然有着很大的局限性。
他一路往上翻，翻回到最前面，看到排在本届新锐榜第一人的介绍：
“排行榜第一
姓名：金大钟
性别：男
年龄：三十六岁
突破炼气五层时长：三年零六个月。
目前境界：炼气六层
备注：此人相当稳健，自突破后便蛰伏起来，潜心修炼，连续错过了两届晋升考核，直至今年才报了名，想来很有可能一鸣惊人。”
秦阳目光一凝，在这个名字上停顿数息，记在了心上。
这人能禁得住晋升的诱惑，潜心修炼两年多才出关，其意志之坚，放眼整个合欢宗，都是佼佼者，想来是一个相当难对付的角色，若是与其对上，定然要加倍小心才是。
他又去看上届落选榜，当看到一个个名字，及名字后面的介绍后，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心头：
“排行榜第一
姓名：张衍
性别：男
年龄：三十二岁
突破炼气五层时长：四年零七个月
目前境界：炼气六层
备注：此人连续三年晋升失败，上届闯入考核的最后一关，最终以一招之差落选。今次有望弥补去年遗憾，获得一个晋升名额。”
“排行榜第二：
姓名：洪魁
性别：男
突破炼气五层时长：两年零三个月
目前境界：炼气六层
备注：此人是体修，力大无穷，防御惊人，虽连续两年失败，但历次表现都让人眼前一亮。”
“排行榜第三：
姓名：柳依依
性别：女
突破炼气五层时长：两年零五个月
目前境界：炼气六层
备注：擅长水系与木系术法，长相极美，上届因灵力不济惜败，但其已被内门多位师兄看中，与其双修，本次有望在诸多师兄的关照下，顺利晋升。”
……
“什么意思？这晋升考核也能被关照的吗？”秦阳拿着情报册子，指着一段对柳依依的描述，不解地问大龅牙罗小皓。
罗小皓一听，就来了精神，故作神秘地左右观望了一番，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监工兄，你这话可就问对人了。很多人看情报册子，都是囫囵吞枣，根本看不出里面的门道，其实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就比如这柳依依，因为与不少师兄双修的缘故，很多人都放出话来，若这次谁敢挡柳依依晋升之路，定不与他善罢甘休。嘿嘿，你想啊，那些内门的师兄，很多人都是炼气七八层，乃至九层的强者，他们的话谁敢忤逆？所以说，有这些人罩着，柳依依基本上已经内定了一个名额了。”
“还能这样做？难道所有人都得买他们的账？”秦阳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那倒不是。也有些不开眼的，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或者不把内门师兄的警告放在心上，去阻止柳依依晋升。阻止失败还好，这些内门师兄也不会与他们过多计较；可万一真阻止成功了，等于打了这些内门师兄的脸，那就要做好迎接他们怒火的准备了。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不是说，合欢宗内禁止私斗吗？他们胆子这么大，敢随意杀人？难道就不怕门规处置？”
“监工兄，你这话问得可就太天真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内门师兄想让谁死，总有办法规避掉规则，手段有很多。”
秦阳点点头，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只是从罗小皓这里得到确认罢了。
此时他也意识到一件事，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生存环境是完全不同的，外门弟子基本上都是最底层的牛马，只负责干活，很难享受到宗门的修炼资源，但这样其实生存权是有一定保证的，毕竟没谁会跟一群牛马过不去，就算有，也是少数，因为压榨不出来什么油水。
但内门弟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每个人都能占有合欢宗一部分资源，相应的，若抢劫乃至杀死他们，得到的好处也要大得多。
因此，杀人夺宝的事不太可能出现在外门之间，但内门之间却一定是有的，而且绝对不是一两起，很可能是普遍现象。
如此一来，相对于外门的平静，内门弟子的生存环境很可能更加残酷。
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就是合欢宗的生存法则。
他闭上眼睛，微微思考了一会儿，消化着这些新得到的信息，心中对这一场晋升考核的残酷性，有了全新的认识。
就在他暗自思量之际，一股清冷而强大的气息骤然降临广场上空。
一道流光掠至前方高台，光华散去，露出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裙、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绝伦的女子。她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玉簪简单挽住，肌肤胜雪，眸若秋水，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清冷气息，宛如九天仙子临尘。
“是她？”秦阳看到来人的模样，顿时吃了一惊，因为他太熟悉了，正是在后山与自己双修的内门大师姐沈洛璃。
“你认识沈师姐？”罗小皓大感意外，接着连忙改口道，“不，现在应该称呼沈师叔了。她自从一个月前筑基成功后，就被提拔为司选殿新的执事，所有内外门弟子，都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师叔’。”
“呃……”秦阳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道，“我认识人家，但人家未必就认得我。”
他说的是实话，当初在后山两人虽是双修，但沈洛璃处于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那个与她双修的男人是何许人。
罗小皓显然误会了秦阳的意思，把他当成了沈洛璃的暗恋者。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秦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监工兄，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兄弟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阳微微一愣，说道：“你有话直说。”
罗小皓道：“沈师叔还是内门的时候，就是当之无愧的内门第一人，不仅修炼天赋第一，而且容貌上也能艳压群芳，不知是多少人暗恋的对象。可是她这个人，性子清冷，从来都对男人不假以辞色，不知拒绝了多少想与她双修的人。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像她这种天仙似的人物，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觊觎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阳刚想解释两句，罗小皓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意思，我都懂。毕竟大家都是男人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想劝你认清形势，免得爱而不得，徒增烦恼。”
“这……好吧！”秦阳识趣地闭了嘴，懒得再多做解释。
……
沈洛璃的现身，立刻在人群中引发了一场骚动。
很多男修眼神中都充斥着火热。
其实整个合欢宗，有关沈洛璃的传说不少，每一个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尤其其中一个是说，她曾经严词拒绝了一位结丹期长老的双修请求，让她的形象更加充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光泽。
这样一个纯洁无瑕、天姿无双、艳压群芳的女人，是所有男修理想的双修伴侣。
秦阳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能会遇到，却没想到她竟是以主持考核官的身份出现。
看着她那清冷高贵、不容置疑的模样，再想起后山洞窟内那香艳旖旎、玉体横陈的景象，一股极其复杂的、带着些许异样燥热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地微微低头，避开了那可能扫视全场的目光。
沈洛璃立于高台，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数百名弟子，清冷的声音通过灵力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
“内门晋升，共设置三关，分别是叩心、问道和演武。我合欢宗取才，非唯力取，也重心性与悟性，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下面我来说说第一关，叩心。”
“此关，需入冰火道。此道乃创派祖师亲手所建，共分九层，旨在考核你等的天赋、慧根，尤其是心性之坚。”
“踏入其中，幻境自生，勾连你等内心最深之惧、最切之欲。每进一层，幻境愈强。坚持不住者，心生惧意者，自会被大阵送出。”
“你等可还有疑问？”
下方三四百人鸦雀无声，在报名参加考核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对这三关有了充分的了解，甚至可以说做足了准备，自然也就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提出疑惑。
沈洛璃例行公事地介绍完这一关的情况后，见没有人再有疑问，轻轻点了点头，贝齿轻启道：“既然大家都没有疑问，那么现在，就请移步冰火道，开始今天的考核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广场中央的地面发出隆隆巨响，一道巨大的石门缓缓升起，门后并非实路，而是一片扭曲旋转、一半赤红如熔岩、一半幽蓝如玄冰的光晕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有人一咬牙，率先冲入其中。身影没入光晕，瞬间消失不见。
秦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杂念，也随着人流迈入那冰火交织的门户。
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刺骨的严寒与灼人的热浪同时袭来，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侵蚀神魂！周围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
秦阳发现自己仿佛回到了魔种觉醒前那个终日劳作、无穷卑微的时刻，一股巨大的绝望感涌上心头；下一刻，又仿佛看到自己被红叶仙子吸干功力，沦为废人，扔在乱葬岗等死；转眼间，又是苏小小或沈洛璃鄙夷冷漠的眼神……
恐惧、欲望、不甘、愤怒……种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智。他的脚步变得沉重，眼神开始涣散，几乎要沉沦在这无尽的幻象轮回之中。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
丹田之内，那异变的魔种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侵袭和宿主的不稳，微微一颤，一股清凉却无比精纯的能量瞬间流淌而出，直冲识海！
如同炎夏泼下一盆冰水，秦阳猛地一个激灵，所有幻象如同镜花水月般剧烈波动，随即破碎消散！他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额头渗出冷汗。
“好厉害的冰火道！”
他心中骇然，紧接着是庆幸。如果不是关键时刻，体内魔种突然帮他消弭掉身体的不适，他恐怕也要陷入这无穷的幻境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冰火道前方，景象诡异。有的弟子状若疯魔，胡乱攻击空气；有的痛哭流涕，瘫软在地；有的面露极度贪婪，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旋即一道道白光闪过，将他们传送出去。
秦阳定了定神，迈步向前。每踏上一层台阶，周围的冰火之力便浓郁数分，幻境再生，且更加逼真凶猛。
“秦阳，你事发了。”
“你在后山杀了内门师兄魏桐，以为就做得天衣无缝吗？人过留名，雁过留影，其实你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暴露了。”
“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
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耳畔回响，每一句话，都像是戳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感到遍体生寒。
尽管他做得干净利索，尽管他当时非常冷静，在杀死魏桐后，从容地毁尸灭迹，尽管回到静尘院后，他表现得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真的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吗？
不，是他藏得太深了，以至于有时候连自己都会被骗过去。
可是夜深人静的某个时刻，他也有过担心，担心这件事会事发，最终被人抓住把柄，面对合欢宗刑罚殿那上百种酷刑。
而这种隐藏在心中的恐惧，如今被冰火道的幻境无限放大，一下子让他的心猛然抽紧……
“不——”突然，秦阳猛然嘶吼一声，“就算那件事暴露了又怎样？只要红叶仙子还没得到好处，我就不会死。刑罚殿也罚不了我！”
当这个念头如火山一般爆发的时候，那眼前的幻境就如同梦幻泡影一般，骤然破碎。
秦阳只感觉背后冷汗涔涔，再回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冰火道的第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