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坚壁清野,狼烟蔽日
公元194年,三月中旬。
并州北疆,烽火连天。
东线,雁门郡外,白狼塞。
张辽立马于一处矮丘之上,身披轻甲,腰悬佩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尘土飞扬的旷野。他身后,五千狼骑兵肃然列阵,人与马皆屏息凝神,只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作为雁门本地人,张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他深知,面对轲比能四万大军的兵锋,绝不能让其轻易兵临雁门关下。他的任务,就是利用并州边境完善的烽燧链和预设防御节点,层层阻击,最大限度地消耗、迟滞敌军。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将军!轲比能先锋五千骑,距此已不足二十里,由其麾下猛将慕容圭统领!”
“慕容圭?性如烈火,贪功冒进。”张辽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传令!按甲字预案,执行‘剥皮’战术!第一曲,前出诱敌;第二、三曲,依托前方废弃土堡,左右夹击;弩骑兵第四曲,占据侧翼高地,听我号令进行覆盖射击!其余各部,随我在此预备突击!”
“诺!”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并州狼骑兵如同精密的仪器,瞬间运转起来。一队约五百人的轻骑呼啸而出,直奔慕容圭先锋军而去,他们并不接战,只是在敌军箭矢射程边缘游走、呼哨,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极尽挑衅之能事。
慕容圭果然中计,见并州军如此“孱弱”,大笑一声,挥刀吼道:“儿郎们!杀光这些汉狗,夺下头功!”五千胡骑如同脱缰的野马,狂呼乱叫着追了上来。
诱敌的并州骑兵且战且走,将慕容圭部引入了一片地势略有起伏的区域。突然,两侧废弃的土堡后,响起了凄厉的牛角号!早已埋伏在此的千余狼骑兵猛地杀出,左手擎起小圆盾格挡零星箭矢,右手奋力掷出短标枪!
“咻咻咻——”
标枪带着恐怖的动能落入胡骑密集的阵型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胡骑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弩骑,射!”张辽看准时机,令旗挥下。
占据侧翼高地的第四曲弩骑兵,冷静地扣动了扳机。改良过的骑兵连弩发出密集的嗡鸣,五矢连发的箭雨如同飞蝗,精准地覆盖向陷入混乱的胡骑前锋。胡人皮甲根本无法有效防御如此近距离的弩箭射击,顿时又倒下大片。
“该死!中计了!”慕容圭又惊又怒,挥舞弯刀格开一支流矢,“稳住!跟我冲过去!”
然而,没等他们重新组织起有效的冲锋,张辽亲率的主力狼骑兵,如同蓄势已久的狼群,发出了雷霆般的咆哮!三千铁骑如同雪崩般从矮丘后席卷而下,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张辽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划出凌厉的弧光,直取慕容圭!
“张文远在此!胡虏受死!”
慕容圭仓促迎战,两马交错,刀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刺人耳膜。张辽的刀法迅捷狠辣,势大力沉,完全继承了并州军崇尚进攻的风格。不过十合,慕容圭便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保护将军!”亲卫拼死上前,却被张辽身后的狼骑兵死死挡住。狼骑兵们三人一组,互相掩护,马槊突刺,环首刀劈砍,将个人勇武与小队配合发挥得淋漓尽致。
慕容圭见势不妙,虚晃一刀,拨马便走。主将一逃,胡骑彻底崩溃,丢下近千具尸体,狼狈不堪地向后逃窜。
张辽并未深追,下令收缴战利品,救治伤员,迅速脱离战场。他清楚,这只是开始,轲比能的主力很快便会压上来。他的任务不是决战,而是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敌人,不断放血。
望着远方再次升起的示警狼烟,张辽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点,冷声道:“传讯雁门关,先锋已挫。各部,按计划向第二道防线转移!”
西线,朔方郡与西河郡交界,野马原。
赵云率领着白毦卫和一万狼骑兵,经过数日急行军,终于抵达了野马原边缘。放眼望去,枯黄草海一直蔓延到天际,地势看似平坦,却隐藏着无数浅沟和矮丘。
“将军,前方斥候发现小股匈奴游骑,一击即走,行迹可疑。”庞德(字令明)策马来到赵云身边,眉头微蹙,“於夫罗这厮,学乖了,不像上次那般莽撞。”
赵云端坐于白马上,白袍银甲纤尘不染,神色沉静如水。他仔细观察着地形,缓缓道:“野马原看似开阔,利于骑兵驰骋,然其中沟壑纵横,亦是设伏良地。於夫罗败军之将,深知与我军正面交锋胜算不大,故欲诱我深入,凭借地利袭扰,或设伏击。”
他沉吟片刻,下令:“传令全军,放缓速度,呈警戒队形前进。多派斥候,扩大搜索范围,尤其是两侧沟壑与背风坡地。令明,你率三千狼骑兵为前导,但需与前军主力保持可视距离,遇敌不可恋战,以侦查为主。”
“末将明白!”庞德领命,点了三千精骑,如同离弦之箭般撒向前方。
果然,不久之后,庞德前军便遭遇了匈奴骑兵的骚扰性攻击。这些匈奴骑射手远远放箭,射完便走,企图激怒并州军,引诱其追击。庞德谨记赵云将令,约束部下,以弓弩还击,稳步推进,并不冒进。
然而,随着逐渐深入野马原,遇到的抵抗越来越强,匈奴骑兵也越来越多,似乎主力就在前方。庞德感到压力倍增,派人向赵云汇报。
赵云接到消息,目光微凝。他摊开地图,手指划过几条主要的干涸河床。“於夫罗是想将我们引入这片区域。看这里,地形复杂,若在此处埋伏重兵,确能对我军造成巨大威胁。”
但他随即嘴角微扬:“然则,他忘了,我白毦卫最擅长的,便是速度与穿透。”
赵云立刻调整部署:“传令庞德将军,放缓推进,做出谨慎犹豫之态,吸引敌军注意。白毦卫,随我来!”
他亲率两千白毦卫,脱离主力,凭借超凡的机动性,沿着一条地图上标记的、不易被察觉的侧翼小路,如同白色幽灵般,向预判的敌军埋伏圈侧后方迂回而去。他要亲自去确认,於夫罗到底在哪里布下了陷阱。
中线,云中郡城。
相比于东西两线的机动野战,云中城的攻防战显得更为原始和残酷。
城墙之下,尸积如山。鲜卑大将乌勒驱使着部下和附属部落,日夜不停地猛攻这座并不算高大的城池。简陋的云梯搭上城头,悍不畏死的胡人士兵口衔弯刀,奋力向上攀爬。城上箭如雨下,滚木礌石带着呼啸声砸落,不时有烧沸的金汁兜头淋下,引发凄厉的惨叫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高顺如同礁石般屹立在城楼最危险的位置,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不断下达着简洁的命令。
“左三垛口,滚木!”
“弩手,瞄准云梯根部,射!”
“火油准备,听我号令!”
陷阵营的士兵在他的指挥下,展现出极高的纪律性和韧性。他们沉默地战斗着,用盾牌格挡,用长枪戳刺,用刀斧劈砍,将一次次攀上城头的胡兵斩杀或推落。他们的双层藤甲有效地防御了大部分胡人的骨箭和劣质铁箭,只有在极近的距离才会被穿透。
龙傲天抱着他那柄特制的长柄破甲锤,在城墙上走来走去,淡金色的气劲在体表隐隐流动,显得焦躁不安。他几次看向高顺,欲言又止。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人,他体内的战斗渴望几乎要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去,杀个痛快。
“龙将军,”高顺头也不回,声音冰冷,“主公军令,未得号令,不得出战。你的任务,是稳住城防,震慑敌军,非是逞个人之勇。”
龙傲天咬了咬牙,重重哼了一声,将破甲锤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吓得旁边几个正准备攀城的胡兵一个哆嗦,失足摔了下去。
乌勒在城下看得咬牙切齿。他没想到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如此难啃。并州军的防守井然有序,器械充足,士兵悍勇,远超他的预料。尤其是那个抱着巨锤的汉将,虽然未曾出手,但其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让他麾下的勇士们都感到心悸。
“不能再拖下去了!”乌勒对副将吼道,“把那些抓来的汉民驱赶到前面!让他们去填壕沟,去扛沙袋!我看他们敢不敢射箭!”
很快,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民百姓,在胡兵皮鞭的驱赶下,哭喊着向云中城蹒跚走来,他们肩上扛着土袋,身后是胡人冰冷的刀锋。
城头上一阵骚动。许多士兵看着城下的同胞,握兵器的手都有些发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高顺。
高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紧握,指节发白。龙傲天更是目眦欲裂,低吼道:“高将军!让我带人杀出去!”
高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不忍,声音依旧稳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公严令,守城为重!弩手……抬高仰角,越过百姓,射击其后督战的胡兵!弓箭手,瞄准胡兵头目!滚木礌石,暂缓投放!”
命令传达下去,城头上的箭矢变得稀疏,且大多射向了百姓身后的胡人。然而,效果甚微,胡兵躲在百姓身后,不断催促前行。
眼看百姓越来越近,护城壕沟就要被填平一段,城头守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龙傲天猛地看向高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高将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不下城,就在这儿!”
说罢,他不等高顺回应,猛地吸一口气,体内淡金色气劲骤然爆发!他单臂抡起那沉重的破甲锤,暴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
“吼——!”
破甲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被他奋力掷出!并非砸向城下百姓,也不是砸向胡兵,而是划过一个极高的抛物线,越过数百步的距离,如同陨石天降,狠狠地砸在乌勒中军大旗前方不到十步的地面上!
“轰!!!”
一声巨响,泥土混合着冻块冲天而起!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强烈的震动让前排的胡兵和百姓都站立不稳,纷纷倒地。
这一锤之威,石破天惊!整个战场,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个深坑,以及城头上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龙傲天屹立垛口,声震四野:“乌勒鼠辈!敢伤我汉家百姓一人,老子下次砸碎的,就是你的狗头!”
声音如同滚雷,在旷野上回荡。乌勒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驱赶百姓的胡兵也吓得停下了鞭子。
高顺深深看了龙傲天一眼,没有责备,只是沉声道:“弩手,瞄准胡兵,自由射击!抢救百姓!”
趁着胡兵被龙傲天震慑住的短暂混乱,城头上箭矢再次变得精准而致命,督战的胡兵纷纷中箭倒地。百姓们见状,连滚爬爬地向两侧逃散,虽然仍有伤亡,但填壕的进程被硬生生打断。
乌勒看着城头那个魔神般的龙傲天,又看看士气受挫的部下,知道今日难以寸进,只得咬牙切齿地下令收兵。
云中城,再一次在血与火中,守住了。
晋阳,州牧府。
黄屹与三位谋士,彻夜未眠。巨大的沙盘上,代表三方敌军和并州各军的旗帜不断被移动着。
“文远打得不错,挫敌先锋,已按计划转移。”郭嘉(字奉孝)看着东线最新战报,微微颔首,“轲比能主力已至,开始围攻几处外围烽燧,张辽的游击,会让他很难受。”
“子龙已识破於夫罗诱敌之计,正在寻找其主力所在。”戏志才指着西线,“白毦卫的机动性,是关键。”
贾诩则关注着中线:“云中城压力最大,高顺守得艰难。龙傲天今日之举,虽冒险,却有效震慑了乌勒,暂解百姓之危。然乌勒必不甘心,恐有后手。”
黄屹凝视着沙盘,目光锐利:“传令张辽,可放弃部分外围烽燧,进一步诱敌,但需把握尺度,不可让轲比能太过轻易。传令赵云,加快速度,务必尽快揪出於夫罗主力!传令高顺,坚守待援,并提醒他注意乌勒使用攻城器械。”
他顿了顿,看向郭嘉:“奉孝,步度根本部,还是没有动静?”
郭嘉摇头:“暂无。他在观望。轲比能若胜,他必趁火打劫;轲比能若败……他或许会落井下石。”
黄屹冷笑一声:“那就先打疼轲比能!让他知道,并州,不是他能觊觎的!”
北疆的第一轮交锋,在谋略与勇武的碰撞中,暂时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风暴的开始。更惨烈的战斗,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