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常山风起,初逢子龙
光和七年的深秋,北上的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却吹不散黄屹心中那份寻访英才的热切。队伍按照既定路线,悄然绕道至常山郡真定县。与之前行军时的肃杀不同,此次入常山,黄屹刻意放缓了节奏,将大部人马驻扎在城外隐蔽处,只带了荀衍、甘宁、胡汉三及十余名精干亲卫,扮作南来的马商,入了真定县城。
真定虽非通都大邑,但地处河北要冲,市集倒也热闹。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粮食和北方特有干草的气息,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这北地的集市,倒是比南边多了几分粗犷。”荀衍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土,打量着周遭,目光中带着士人特有的审慎。
甘宁则对着一处卖弓弩的摊位评头论足,嫌弃地摇头:“弓身不够韧,弦也软趴趴的,比老子船上用的差远了。”他虽已离了江河,但那份对精良器械的挑剔却丝毫未减。
胡汉三没理会甘宁,他的注意力全在几个卖熟食的摊子上,鼻子用力吸了吸,嘟囔道:“这烧饼闻着挺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屹哥烤的羊肉得劲……”
黄屹笑而不语,看似随意地逛着,实则神识微动,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覆盖着周围,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凡的气息。他灵魂深处那浩瀚的意识之海,在踏入常山地界后,便隐隐泛起一丝奇特的感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
行至市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带,忽见前方围了一群人,传来阵阵呵斥与哭喊声。只见五六个膀大腰圆、家丁模样的人,正推搡着一对卖柴的老年夫妇,地上散落着劈好的木柴。一个穿着绸衫、管事模样的瘦高个,三角眼吊着,正指着老农厉声斥骂:“……老不死的!陈爷看上的柴山,是你们的福气!识相的赶紧画押,拿了这五百钱滚蛋!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那老农跪地苦苦哀求:“王管事,行行好!那柴山是祖上传下来的,就指着它过冬啊!五百钱……五百钱连一季的粮都不够啊!”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王管事冷哼一声,挥手示意。
家丁们狞笑着上前,举起棍棒就要打下。
“住手!”
一声清越的断喝,如同玉磬轻鸣,瞬间压过了市集的嘈杂。人群分开,只见一名少年大步走出。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白衣,却难掩其英挺之气。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虽年纪尚轻,但眉宇间已有一股沉稳坚毅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清泉,此刻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岂可强夺民产,欺凌老弱!”少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力量。
那王管事先是一愣,待看清只是个布衣少年,顿时气焰复燃,嗤笑道:“哪来的野小子,敢管陈府的闲事?活腻了不成?”
少年面无惧色,朗声道:“路见不平,自当挺身而出。这柴山既然是这位老丈祖产,你们强买强卖,便是王法不容!”
“王法?在这真定,陈爷的话就是王法!给我连这小子一块儿打!”王管事恼羞成怒。
家丁们挥舞棍棒冲上。那白衣少年竟不闪不避,迎身而上。只见他步法灵动,身形飘逸,出手如电,或掌或指,或擒或拿,动作简洁高效,毫无花哨。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在他手下竟如同顽童般笨拙,往往一招之间便被摔飞出去,或是被点中穴道,瘫软在地,哎哟惨叫不止。他并未下重手,但已让这群恶奴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
“好身手!”甘宁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步伐沉稳,出手果断,是块好材料!比老胡你当年在江上抢船时那套王八拳好看多了!”
胡汉三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放屁!老子那是实战!实战懂不懂?好看顶个鸟用!”
黄屹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那白衣少年身上,心中波澜微起。在他的感知中,这少年体内气血充盈,根基扎实无比,更有一股精纯浑厚的先天元气内敛其中,虽未显露杀伐之气,但那份中正平和、绵长深远的底蕴,远超寻常武者。这绝非普通乡野少年所能拥有!
“常山赵子龙……果然名不虚传。”黄屹心中暗道,脸上却不露分毫。
这时,那王管事见势不妙,色厉内荏地指着少年:“你、你等着!陈爷不会放过你的!”说罢,连滚爬爬地带着哀嚎的家丁跑了。
那少年也不追赶,转身扶起那对老夫妇,温言安慰了几句,又从自己怀中取出几个铜钱,塞到老农手中,这才准备离开。
“小兄弟请留步。”黄屹适时上前,含笑拱手。
少年停下脚步,转身看来,目光清澈,带着一丝警惕,但见黄屹气度从容,衣着虽不华丽却用料讲究,身后几人亦是不凡,尤其是荀衍,儒雅之气扑面而来,便也抱拳还礼:“这位先生有何见教?”
“适才见小兄弟身手不凡,侠肝义胆,令人钦佩。”黄屹笑容温和,“在下林子凌,南来马商,途经宝地。观小兄弟气质非凡,不知高姓大名?”
少年见黄屹言辞恳切,不似歹人,便答道:“在下赵云,赵子龙,本地人士。”
“赵云……好名字。”黄屹点头,看似随意地指向旁边一个卖马的摊位,“我等欲采购些北地良驹,只是对此道不甚精通。观子龙兄弟气度,似对马匹有所了解,不知可否代为品鉴一二?”
赵云略微犹豫,但见黄屹态度真诚,便点头应下。他走到马摊前,仔细看了看几匹马,摸了摸骨骼,看了看牙口,动作娴熟,点评起来也头头是道,指出一匹白马耐力足,速度快,但爆发力稍欠;另一匹黑马性子烈,需善御者方能驾驭。
黄屹心中更是赞赏,此子不仅武艺高强,竟还通晓马性,实乃难得的全能之才。他顺着赵云的话头,与他聊起了北地风物、边塞局势。
谈及胡人扰边、百姓流离时,赵云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云虽不才,亦常思报效国家,荡寇安民。只恨年少力薄,未遇明主,只能困守乡里,空负此身。”
荀衍在一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微微颔首。
黄屹心中一动,知道火候已到,却并不急于招揽。他走到那匹被赵云评价为“耐力足,速度快”的白马前,对马主道:“这匹马,我要了。”付过钱后,他牵过马缰,转身递向赵云。
赵云一愣:“先生这是何意?”
黄屹笑道:“宝剑赠英雄,良驹配豪杰。此马虽非千里神驹,但性子温顺,耐力颇佳,潜力不错,且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正合子龙兄弟此时之用。今日与子龙一见如故,区区薄礼,聊表心意,万勿推辞。”
赵云看着黄屹真诚的目光,又看看那匹神骏的白马,少年心性,如何不喜?但他性格淳朴,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摇头道:“云与先生素昧平生,如此厚礼,实不敢受。”
“诶,”黄屹摆手,“岂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观子龙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当乘风化龙,纵横天下。此马,便算是他日重逢的信物,如何?”他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期待。
赵云闻言,心中震动,看着黄屹那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神,仿佛能看透自己的未来。他沉默片刻,终究是少年意气,胸中热血被这番话激荡,双手接过马缰,深深一揖:“云,谢过林先生!他日若有所成,必不忘先生今日赠马之情!”
“好!”黄屹含笑点头,“若他日子龙有意施展抱负,可来北地郡麟台县寻我。山高水长,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黄屹不再多言,对赵云拱手一礼,便带着荀衍等人转身离去,潇洒干脆。
赵云牵着马,站在原地,望着黄屹等人消失在市集的人流中,心中波澜起伏。他抚摸着白马光滑的鬃毛,感受到马匹体内那远超寻常的活力与温顺(他自然不知这是黄屹灵力温养之功,日后此马潜力还能再提升几个档次),又回想起那位“林先生”气度不凡的随从和言语中隐含的深意。
“北地郡……麟台县……林子凌……”赵云喃喃自语,将这个名字牢牢刻在心中。他隐约感觉到,今日的相遇,或许将改变自己一生的轨迹。
回营的路上,胡汉三忍不住问道:“屹哥,那小子看着是不错,可为啥不直接请他跟咱们走?咱们现在不正缺人手吗?”
甘宁也道:“是啊,我看那赵云是个好苗子,稍加打磨,必是一员虎将。”
黄屹望着北方苍茫的天际,悠然道:“真龙岂是绳缆可系?子龙心如明镜,志存高远,非以利诱、以势压所能得。今日种下善缘,留下念想,足矣。待他日我等于北地建功立业,名动天下之时,何愁良驹不来?”
荀衍抚须叹道:“东主慧眼识人,更难得的是这份耐心与气度。非常之人,待以非常之道。子龙此子,确需风云方能化龙。”
黄屹笑了笑,不再多言。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和这位潜力无限的年轻赵子龙,必将在北地的烽烟中再次相遇。而那时,将是另一番光景了。
队伍离开常山,继续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