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余烬与新生
黄屹,或者说,暂时主导了这具躯体的古老意识,缓缓从血泊中站起。
他身上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口已然消失,破损的衣物上浸满的血迹是方才惨剧唯一的证明。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中奔腾流淌,肌体仿佛被千锤百炼过,坚韧远超以往。然而,更显着的变化是气质——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深邃如古井寒潭,倒映着眼前这片燃烧的村庄、奔逃的村民和狞笑的蛮兵,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杀戮,是此刻最有效率的清理方式。
他目光锁定了不远处几个正拖着一名少女往火堆旁拽的蛮兵。少女的哭喊、蛮兵淫邪的狂笑,如同嘈杂的背景音,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下一刻,他的身影动了。
并非迅捷,而是……飘忽。仿佛脚不沾地,夜色与火光在他身侧扭曲,整个人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混乱之中。
为首的蛮兵只觉得脖颈一凉,视线便天旋地转。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具无头的身体仍保持着前冲的姿态,以及一个手持滴血蛮刀、眼神冰冷的少年身影。
“呃?”
另外两名蛮兵一愣,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只见寒光再闪。一人持刀的手臂齐肩而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刚要发出惨叫,刀光掠过,声音便戛然而止。另一人惊骇欲绝,转身欲逃,却感觉后心一痛,低头看去,一截带血的刀尖已从自己胸前透出。
电光石火之间,三名凶悍的蛮兵已成了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
黄屹手中的蛮刀轻颤,发出细微的嗡鸣,并非恐惧,而是灵力灌注下欢愉的震颤。他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丝毫多余,每一刀都精准地切中要害,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完成一件残酷的艺术品。
“在那里!杀了他!”更多的蛮兵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呼啸着围拢过来。他们脸上带着暴戾和贪婪,将黄屹当成了新的猎物。
面对围攻,黄屹步伐未乱。他如同鬼魅般在刀光矛影中穿行,蛮兵的攻击总是慢上一拍,擦着他的衣角掠过。而他每一次挥刀,必有一人倒下。刀锋之上附着微不可察的灵光,让凡铁变得削铁如泥,轻易劈开皮甲,斩断骨骼。
起初,蛮兵们还仗着人多势众,嗷嗷叫嚣。但随着同伴如同割麦子般倒下,连黄屹的衣角都碰不到,他们的表情开始变化。嚣张变成了惊疑,惊疑变成了恐惧。
“怪物!他是怪物!”一个蛮兵看着黄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丢下武器就想跑。
黄屹甚至没有回头,脚下一踢,地上一根断矛如弩箭般激射而出,将那逃兵钉死在地上。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剩余的蛮兵中蔓延。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是山鬼,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灵!有人跪地求饶,有人吓得屎尿齐流,但都无法阻止那道索命的寒光。
黄屹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精准地收割着生命。他偶尔会并指如剑,隔空点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气劲便洞穿远处想要放冷箭的蛮兵额头;或者信手一挥,磅礴的神识之力如无形重锤,将三五名聚在一起的蛮兵连人带甲砸得筋断骨折。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涌入黄家村的五十余名南蛮,除了刻意留下的一个头目,已尽数伏诛。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与烟火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杀戮止歇,幸存的村民从藏身之处颤巍巍地走出来。他们看着站在尸堆中央、手持滴血蛮刀、衣衫染血却纤尘不伤的黄屹,目光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敬畏与恐惧。眼前的少年,熟悉又陌生,强大的如同神只临世,冷漠得又似万年寒冰。
黄屹没有理会村民的目光。他走到那个被留下的蛮兵头目面前。那头目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嘴里叽里呱啦地求饶着。
黄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搜魂。”
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
蛮兵头目双眼瞬间翻白,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口中吐出白沫。无数混乱、血腥、贪婪的记忆碎片,被黄屹以霸道的神识强行翻阅、剥离。他看到了这次袭击是附近一个大型寨落的试探,看到了蛮兵首领的残暴,也隐约感知到,南方深山中,似乎有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的气息在汇聚(为后续蛮族祭司或更强大敌人伏笔)。
片刻,黄屹收回手指。蛮兵头目已然目光呆滞,口水直流,彻底变成了白痴。获取的信息让他神性意识快速运转:威胁并未解除,更大的危险可能还在后面。
他转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村民,最终落在不远处,那两具他最熟悉的尸体上——黄大山和李氏,静静地躺在那里。
当他的目光触及母亲苍白的面容和父亲怒睁的双眼时,一股完全不同于理智分析的、尖锐如同冰刺般的剧痛,猛地刺入他浩瀚而冰冷的意识海!
“嗡……”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震荡。那双古老眼眸闪过一丝疲惫般的波动,维持这种主宰状态对这本就残破的魂力而言是巨大的消耗。方才杀戮中强行催动的神识,更是加速了这份消耗。
属于“黄屹”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悲痛、愤怒与不舍,如同决堤的洪水,趁机疯狂冲击着那逐渐减弱的神性壁垒。
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持刀的手指尖微微颤抖。那股浩瀚如星海的意识,正如潮水般退去,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绝对理性的冰冷迅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如海潮般涌上的、属于他自己的巨大悲伤和茫然,但其中,又奇异地混合了一丝刚刚由那古老意识烙印下的冷静与威严。
他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抽离出一丝理智,目光看向幸存者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村里的长辈,黄老丈。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真实的沙哑,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决断力并非全然来自他自身:
“黄老丈,收拾可用之物,救治伤者。” 他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村庄,继续道,“此地,需立刻加固防守。”
这沉稳有力的声音,让慌乱无措的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依言行动起来。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终于刺破了沉重的夜幕,洒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微光中,黄屹走到父母身边,缓缓跪下。当他的手触碰到父亲冰冷的脸颊,为其合上未能瞑目的双眼时,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淹没,但这一次,一股莫名的冷静在心底支撑着他,没有让他彻底崩溃。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清晨空气。体内,那古老的气息已蛰伏深处,只剩下一个十六岁少年破碎又重塑的灵魂。再睁开眼时,眼底虽盈满泪水和悲伤,却已没有了之前的稚嫩,反而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
他望着父母的新坟,又望向南方层峦叠嶂的深山,那里是南蛮的来处。
此身已历生死之劫,此心承继守恨之志。黄家村的血,绝不会白流。这条路,他将作为黄屹,带着这份由痛苦与神秘馈赠共同铸就的意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