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知道海贵人是如何走到慈宁宫的,青樱却是清楚。
延禧宫的宫门好出,只消想个法子支开守门的侍卫即可。出了宫门后,只要按着既定的路线,遇到的侍卫都是固定的。若买通了其中几人,稍稍拖延一二,海贵人便可蒙混过去。
但此事风险极大,紫禁城有宵禁,无皇帝的命令是不能行走在外的,连皇后和太后也没有这个权力。侍卫都是八旗出身,轻易不会被收买,除非真有不要命的。
而这个不要命的,便是凌云彻。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青樱竟不觉得意外。盖因前世种种,都能看出他对自己的心思。可她身为皇妃,对这样的人能利用,却不会交心。凌云彻与皇帝相比,好就好在他是完全依附于青樱的,可以为她所用。
长久相处下来,有时青樱也忘了那些利用中是否掺杂过些许真心。但今生几番提及,青樱心中毫无波澜——或许她也如皇帝一般,是个凉薄至极的人吧。
让她稍稍疑惑的是,凌云彻受了令嫔的提拔,该与令嫔是一路人才对,怎会无缘无故去帮如懿?
这样的疑惑只不过是一瞬,她早已习惯了如懿的不寻常之处。前有一个李玉,再有一个凌云彻也不算什么。
此事有如懿的助力,自然也少不了青樱的推波助澜。否则单凭一个凌云彻,到底是不够看的。
观海贵人神色,她绝对不舍得将如懿供出来。买通侍卫的罪名甚至重过谋害皇嗣,后者只是女人间的斗争,前者却是会威胁到皇帝的安危。
这样简单的道理,青樱知道,皇帝自不会忽略。
青樱眼看着他的神色越来越冷,看向海贵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淡漠,仿佛她已是一个死人了。
海贵人也品出了皇帝严峻的脸色,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她的心,让她用尽全力去呼吸,以此来减弱四面八方透出的窒息之感。
此事是青樱提出的,她只是正襟危坐,一瞬不瞬地逼视着海贵人,以此来提醒皇帝:这个女人的罪名,已不单单是保养皇嗣不力,更有危害他性命的嫌疑。
刀悬在海贵人的头上,她开口欲辩解:“皇上,臣妾——”
话还未尽,刀已落了下来:“不必说了,容你到今日,是朕之过。”
皇帝转眼看向进忠,微微扬手,示意他将海贵人带下去。虽没有当场宣判她的罪名,但青樱知道,她的下场不会好了。
在心中哀叹了片刻,青樱便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皇帝肃声道:“朕从未想过,宫中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说罢仍不解气,嗓音都提高了不少:“还是个蛇蝎毒妇!”
青樱并没有多少义愤填膺之感,皇帝看不起后宫嫔妃,此番被愚弄也是自作自受。以皇帝的刻薄和海贵人的大胆,若有一日到了只有杀了皇帝,她和如懿才有好日子过的地步,海贵人会刺王杀驾也不意外。
不过,眼下她是不敢的,至少在后宫这些女子都消失之前,她和如懿都不会将矛头对准皇帝。
心里虽这么想着,青樱面上仍是善解人意:“臣妾也想不到,海贵人的行为如此悖乱。”
她低下头,颇有自责之意:“都是臣妾不好,没有好好教导海贵人。”
皇帝摆摆手:“罢了,怪你做什么。海贵人只听娴妃的话,你的教导她未必听,听了也未必记到心里去。”
青樱没有过多评价,转过话头道:“臣妾不如太后德被六宫,能让海贵人信服。海贵人冒死往慈宁宫去,可见对太后多么推崇。”
皇帝看了青樱一眼,淡淡道:“太后么……她是很喜欢娴妃的,想必也肯庇佑海贵人。不说这些,海贵人的罪,朕自会处置。你去延禧宫,以你皇贵妃的身份训诫娴妃,叫她安安分分的,不许再生风波。”
青樱抿着嘴不说话,皇帝半晌也反应了过来:“算了,娴妃只怕正是记恨你的时候,这时候去见她也不好。”
青樱语气酸酸的:“皇上是怕臣妾为难娴妃么。”
“怎会,你最是深明大义,无故为难她做什么。朕不过是想起舒贵妃来,海贵人小产既然是她贼喊捉贼,那么舒贵妃的冤屈也洗净了,该放她出来才是。”
青樱心中大喜,却知不能在此时露出喜色,继续含着醋意道:“皇上可真疼舒贵妃,立时就想到了她的冤屈。”
皇帝很是受用,捏了捏青樱的手,语中带着莫名的愉悦:“你百般向朕陈情,朕岂能置之不理?如今你晋为皇贵妃,贵妃位上便只有舒贵妃一人。你是她们的主子,有些事你不好出面,舒贵妃却是无妨,叫她替你训诫娴妃就是了。”
青樱这才展露笑颜:“皇上为臣妾考虑,臣妾岂能不知好歹?那便让臣妾去告诉舒贵妃这个好消息吧,臣妾也好借一借皇上的威风。”
皇帝颔首应允,青樱便扶着雪蘅的手退了出来。
出了养心殿,青樱狠狠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报了此仇,只可惜海贵人始终不愿攀咬娴妃。不过无妨,凌云彻、江与彬,如懿的两个臂膀都保不住了,海贵人一死,如懿便彻底孤立无援了。
三日后,海贵人暴毙的消息传来。青樱听后,默默良久。
想起前世的点点滴滴,那个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海兰,到底不是今生的海贵人了。她该珍惜的,是与自己相知相伴的意欢。
是夜,皇帝驾临永寿宫,说起海贵人的死,语中毫无波澜。
“海贵人失德,朕不会再为她追封。延禧宫有娴妃这个主位在,就不必铺设灵堂了。”
青樱应了一声:“是,臣妾谨遵皇上旨意。且如今还在孝贤皇后的孝期中,也不好为一个贵人办身后事。”
皇帝点点头,复又苦恼道:“倒是永琪,听了消息后还哭了一场。”
青樱笑着恭维道:“六阿哥是个重情义的孩子,看来皇上将他交给太妃们抚养是对的。”
“朕只是可怜这孩子,生母那样不堪。娴妃也不顶用,若不然,将他记在娴妃名下也是好的。”